离开前一天,当地文物局特地举办践行宴,她随着父亲和镇长出席。因为记挂他一个人在家晚饭潦草,她中途就跑回去,给他带了许多宴席上的佳肴。
他并不领情。
她怀疑他那段时间因为临近模拟考压力大所以持续心情不好,好脾气地没和他恼。
“我帮你放冰箱里,你想吃的时候再吃。”说完也没得到他的回应,他依旧埋着头做卷子,非常专心的样子,她退出他的房间,关上门前没忍住叹气,“最后一次了,以后看到好吃的,想帮你带你都吃不到。”
他这才抬了头,似乎和此时此刻差不多的眼神,嗓音闷得如那窗外低调淅沥下着的雨:“你这么肯定是最后一次?”
—
记忆的糖果罐子就这么又打开一个。
励如桑久违地感到柔软,听得笑:“可以当作分别宴,下次你有机会来平城找我,又有新的分别宴。你不是有我的电话?随时联系我。”
“这是我的号码。你先存着。等你上了大学有了自己的手机,就能随时联系我。”——赵也白脑海中浮现多年前的这另外一句话。
他握在水杯上的五指略收拢,笑了笑:“如果换号码了,记得通知我。你现在也有我的号码了。”
“这个号码我不可能会换。”说完,励如桑意识到他似乎话中有话。记忆点似连线解锁似的,很快又被触发:“我以前好像是给你留过我的手机号……?——你后来给我打过?”
赵也白自认为暗示得并不明显,但她既然能记起来,他压着的嘴角缓些许,没否认:“打过。”
“没打通?”励如桑顺着他方才所言猜测。
“是。”
“你什么时候打的?”励如桑探询。
“我大学一年级升二年级的那个暑假,开学前一天。”赵也白回答得非常详细。
他准备好了也许励如桑会问他为什么隔了一年半才打她的电话。
但励如桑在他话闭后眼皮下垂,似在想其他事,隔两三秒,她复抬眼,歉意道:“那个时候我确实已经搁置了原来的号码。”
服务员陆续将两人点的菜品送上桌。
赵也白不是没发现她的情绪较之方才有了细微的变化,及时收住话题,提醒她先吃饭。
原本两人没有点酒,励如桑这时候追加了一瓶香槟:“异国他乡能和你重逢,几率这么小的事情都发生了,值得喝一杯。”
赵也白没有反对。
等香槟送上来、服务员给他面前的杯子倒酒时,励如桑先端着她自己的酒杯啜着,脸上聚拢起来的笑意非常明显:“好像中间这几年的时间被断层剪掉,眨眼的功夫,你都是能喝酒的成年人了。”
赵也白一听就知道她想起的是哪件事——
她的十八岁生日是还在清县的时候过的,在镇长家煮了满满一桌子菜,和她父亲励教授的考古队所有人一起庆祝,每个人都喝了酒,独独排除了他。其实原本没人在意,是她提了一嘴他还差半年才满十八、未成年、不能喝,于是镇长发了话。
皱了皱眉,赵也白将一杯饮尽:“你那时候是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有么?”励如桑也不慢慢品,直接喝光,然后推了空杯子到他那边,示意他倒完之后也顺手帮她满上。
赵也白索性先给她倒:“你那天晚上也刚满十八,像第一次喝酒的样子吗?”
“我那时候已经是大学生。”励如桑轻轻晃着酒杯,微眯眼,懒懒散散。时过境迁,何况不用当着他的面给他树立好榜样,她承认也无所谓。
赵也白没再驳她对己和对他的双标。
其实那天晚上他睡觉前,去拿了他们剩下的啤酒到他房间偷偷喝。
结果他做了场开天辟地混混沌沌的梦,第二天早上不仅没按点起床导致上学迟到,还被她撞见他洗床单,而她虽然没直说,但她当时的眼神分明猜到他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整整一个星期他尽可能回避她。
正式开动海鲜餐后,励如桑没有怎么再说话。
赵也白也陪着她安静。
励如桑吃得比他少,放下餐具,又慢慢啜起香槟,顷刻,小有好奇:“你会不会控制自己的饮食?”
她印象里,他几次减重计划都没坚持下来,不是他意志力不够强。和她没能成功教他两招一个原因:他大病没有,小毛病不消停。
镇长便严令禁止他折腾,重点先抓他养身体。
当时专门负责考古队伙食的厨娘是镇长找来的,是住在镇长家后边的邻居婶婶,镇长就经常买鸡鸭鱼拜托对方帮忙做。
自然,只要励如桑也在清县期间,都会多上她一份。一开始她跟着吃,假期过后从清县回平城,才后知后觉自己没有因为下地而瘦反倒长胖,之后她面上虽没拒绝镇长的好意,私下会再分他一半。
赵也白闻弦知雅意,简单告知她他的“变身”过程:“没入伍前,一停止运动、多吃两顿,会反弹,我不得不控制。入伍后,一来后勤提供什么必须吃什么而且要吃光,二来经常饿到不够吃,所以不存在控制饮食。但因为有每天的训练量撑着,我吃得再多,想反弹也难。”
励如桑抓出重点:“你入伍前已经开始减了?”
赵也白微微歪头:“你对我还停留在容易感冒发烧的印象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