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子闭上眼的瞬间, 隋鹏甚至想着,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国乱了, 家没了, 两个儿子都死了, 剩下他们两口子,跟世间游荡的孤魂野鬼有什么分别?
当敌军再次袭来,夫妻俩手拉着手,茫茫然的随着人群奔走,头脑中一片空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传出的细微婴儿啼哭猛地将他们重新拉回人世。
两人冒着被马蹄和车轮踩踏碾压的危险,硬是在人群中逆行过去,捡到了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女婴,也捡回了重新活下去的意志。
他们又有孩子了。
战乱年间,大人活下来都是奢望,更何况多了一个婴儿。或许在某些人眼中,那就是一团随时可以抢来吃的肉。
两口子喝雨水、喝马尿,吃废墟中扒出来的腐烂了的食物,却将为数不多的水米和野果攒下,一点点煮烂了喂给女婴吃……这孩子也算命大,没吃过正经奶水和肉蛋,竟也有惊无险的活了下来。
但是现在,孩子的亲爹妈找来了。
都是为人父母的,隋鹏夫妇太清楚失去孩子的痛苦,纵然有千万个不舍得,却也不得不忍痛让他们相认。
隋夫人哭的不能自已,“怎么,这可怎么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理智上固然能够理解,但感情上,叫她骤然放弃孩子?
真比挖了心肝还疼。
隋鹏拍着她的背叹了口气,强打精神安慰道:“人家,人家也算和气的了。”
都说民不与官斗,若那家人执意要,随便发句话就能叫他们顷刻间家破人亡,几辈子翻不起浪花来,受得住吗?
现在人家还有商有量的,先不说结局究竟如何,这个态度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
“定国公一家的名声难不成你我还信不过?”隋鹏耐着性子劝慰发妻,“何况他们今儿还说要帮忙从中调和,听说阿玉的亲生父母也是和气讲理的人,想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听门吱呀一声响,本该睡下的隋玉自己推开门进来,一张小脸儿惨白,颤声问道:“爹,娘,什么亲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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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晏骄和庞牧回了家,正遇见廖无言拉着过来串门的临泉下棋,两人把这事儿说了,众人都是唏嘘。
“倒是明白人,不怪他能凭一己之力创下这份家业。”临泉把棋子在掌心抛了几下。
十年感情哪里是一朝一夕说断就断的,大多数人可能会本能的否认,难为那汉子竟这样果断。
“民间百姓多有藏龙卧虎之辈,莫要小瞧了他们。”廖无言道,“什么时候告诉叶倾?”
大家虽然一直帮着找人,但从未跟那对同僚夫妇联络过,如今忽然有了线索,自然也要先在叶倾那里绕一头。
“马上吧,”庞牧搓了搓手,“正好也把这事儿和何阮的案子跟陛下提一嘴,连带着给老叶的心一起还能走个几百里加急。”
叶倾前几年在地方上干得不错,年前就被圣人升到御史台去了,弹劾人弹劾的不亦乐乎,看那个意思是要培养个黑脸。等中央的资历攒一攒,回头必然还要派到地方上委以重任的。
“也好。”廖无言点头。
隋玉的亲生父亲如今官居四品,如无圣旨不能擅离职守,尽快把消息传过去他们还能提前安排一下。
晏骄最近比较渴睡,闻言打了个哈欠,又问临泉,“老爷子最近怎么样?”
平时这师徒俩还会教孩子们读书,如今还没出正月,也没人送孩子过来,故而都闲着没事做,临泉也能过来玩。
临泉抛接棋子的动作有片刻停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忽然变得复杂而一言难尽,“他老人家最近……在学着做菜,做素菜。”
晏骄眼睛一亮,笑道:“真的?这可挺难得的,效果如何?”
临泉摸了摸下巴,还在琢磨怎么说时,就听廖无言凉飕飕来了句:“新买的两条狗都快吃撑了。”
众人:“……”
若是好吃,哪儿还轮得到狗?
“有张兴的消息了吗?”胡乱说笑一阵,庞牧问道。
廖无言摇摇头,“人暂时还没找到,不过已经有些眉目了。”
刚过完年,正是各处文会兴旺的时候,多得是读书人四处走动,或开阔视野,或交流提升,或……单纯拓展人脉,消息流动非常快。
而张兴作为这一带的年轻举人,为人又风趣幽默,名头素来不小,他只跟临泉出去混了三个文会,就听旁人提起这个名字不下十次,想找他的行踪并不难。
“明年是三年一次的大考,张兴必然要去试一试,算算时间,也该慢悠悠往北走了。”
晏骄说:“这件事跟张兴脱不了干系,而且我总觉得,他很可能是个惯犯。就算以前没弄出过人命,但欺骗年轻少女们的感情这种事应该没少干。”
晚上陪着平安玩,小家伙本还要拉着晏骄蹦跳,吓得庞牧旱地拔葱似的直接把人提了起来。
“干嘛呢这是?”晏骄啼笑皆非道。
庞牧呃了声,决定还是听从冯大夫的建议,继续保密,“这小子最近又长高了,力气也大了,冷不丁撞一下能疼好几天呢。你这几天够累了,快别折腾。”
平安眨了眨眼,瘪着嘴哼哼几声,用脚尖去蹭地面,“平安乖的很,才不撞娘。”
庞牧顺手往他脑袋上撸了下,“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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