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之前,她脑子里有一个明确的想法——这是容烁动的手脚。
她从前还在蜀州的时候,从小到大不知道吃了多少种药,正因为她是常年服药,所以大夫曾今吩咐过,她身上的香包,屋里的熏香甚至是所用的食物汤水都要格外小心,避开一些药理相冲,否则一旦接触的量过大,或者时间过长,很可能会引起一些突发的急症。
有母亲万氏操心,和府内的奴才里里外外张罗,她倒不必去细细记下自己有哪些禁忌,但是她知道有这么回事。
听完容烁的话,她有些难以置信:“所以,你一早就知道,你找来的大夫在药房里暗中做了手脚,却将计就计,让暗中想害我的人以为我一直是按照那些药房吃的?就连宫宴上我看似急症发作,也是你的香包和熏香的作用,并非是我服的药和幕后黑手设置的香产生了反应?”
容烁点头:“不错。”
丁凝:“所以,你们一方面促成送我回蜀州的事情,另一方面又针对俞王,先是正面矛盾,让你们彼此水火不容,再旁敲侧击,让他以为你们这次是要联手给他放个什么大招,他慌不择路,就生出了在路上对我们下手的念头,你们又暗中与太子联手,将太子替换到了我的马车上,只要俞王派人来杀,便以他此举治他一个谋杀储君的罪?”
容烁只是笑:“真聪明,说了一遍就全明白了。”
丁凝好半天没说话。
她这些话,说出来不过三言两语,但是真正去做,去落实到每一处时,桩桩都是要小心筹谋,不出一错,才能保证俞王真的按捺不住派人下手,甚至亲自出面,抓他个现行的。
这里面但凡漏掉一环,他们就是白算计。
“你这个表情,似在替我们捏一把汗似的。”他竟是看的透彻。
丁凝慢慢的将所有事情消化,弱声问:“胡安文……真的帮了我们?”
她最关心的,果然还是母亲。
容烁“嗯”了一声:“其实这件事情,最大的功臣就是胡安文。若不是他主动找我合作此事,我们未必能这么顺利的将齐桓骗到那里。但其实,与其说是我们把齐桓骗过去,不如说是齐桓自己小人心理作祟。当时,但凡他没有真正出现在那里,都还有辩解的余地。可是他出现了,当着太子的面道出当年往事,也将自己送上绝路。”
丁凝低声道:“他去,是要料理善后,其实他也不信胡安文,你说,是不是即便胡安文没有和你合作,俞王那时候,也是要将胡安文一起杀死的?”
容烁笑:“谁知道呢。”
丁凝有些怅然:“没想到他会这样做……”
容烁想了一下,说:“他说,是与你母亲成婚时,答应你母亲的。”
丁凝一愣,没有回话。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你说胡安文也受伤了,他现在如何?”
“他当时就太子一同回去了。他在此事中扮演重要角色,齐桓自知没有退路,兴许还会将他一起咬下去,其实胡安文很聪明,他是带着伤回去的,如果你担心他会被此事牵连,大可不必。他本就没有参与俞王府当年的事情,只是俞王府的一个远方亲戚,此事又是他与我们合作,太子亦知情。或许齐桓会想将他拖下水,但是他因着身上的伤,总能拖一阵子,待到齐桓这个主犯先伏了法,剩下胡安文这样看似与俞王亲近的人,该怎么审,该怎么处置,不过是殿下的一句话罢了。”
丁凝懂了。
胡安文受这个伤,反而还成了他暂时保命的法子了。
那就好……
他总不能让母亲带着遗憾就这么去了。
“真……真的结束了吗?”一番复杂的心情之后,丁凝有点恍然。
容烁是知道她的心情的。
一桩陈年旧案,牵扯全府人命,自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开始,就在为此事受折磨,受压抑,本以为这是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血仇,结果长长的睡了一觉,醒来竟全都解决了。
“你会不会因为齐桓的罪名,感到有些遗憾?”容烁忽然问她。
遗憾吗?
丁凝没说话。
齐桓被治罪的罪名,并不是他们俞王府当年勾结外贼害了誉王府的事情,而是谋杀储君。
誉王府的仇的确是报了,但誉王府的清白,至今还没有了然。
至少齐桓不是因为真正的罪名而死的。
丁凝笑了。
“或许,这个罪名更适合他吧。”
容烁挑眉,笑了笑,“你说是就是。”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地拥抱在一起。
当年,俞王府颠倒黑白污蔑了她的外祖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如今,他们也尝了一样的苦果。
这么多年过去,或许很多人都已经忘了当年的事情,但是他们的恶从不曾变过。
罪名的确是圈套,可若非他们当年真的做过那些事情,又如何会心甘情愿走进来的。
但凡齐桓不那么在意她们母女,不那么害怕当年的罪名被公诸于世,他也不会走到这个下场。
这都是注定的。
“容烁……”好半天,丁凝轻轻喊他。
“嗯?”
“为什么我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畅快开心?不是因为罪名,也不是因为齐桓的下场不够惨,而是忽然觉得,哪怕齐桓今日真的是因为誉王府得到清白而落罪,我好像也不那么畅快。你说,是不是因为,其实我本就不那么恨?你说,母亲会不会有一样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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