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此时,陆楠终于连带着想起了那个导致她难产的孩子,她还能仗着恶魔的戏弄活下来,那个孩子肯定已经彻底没救了。陆楠不敢去想那个孩子的最后下场,光是触及到那个可能,她就冒出了鸡皮疙瘩。她觉得自己很坚强,大部分时候都堪称冷酷自私。但毕竟是曾经在腹中孕育过那么久的一条生命,也曾隔着腹部不断舒展手脚,蹬得她鲜明的感受到孩子的存在。如果单纯只是因为难产而死掉,大概她还不会如此难受。她一想到那个孩子是如何残忍的被活生生剪碎,化为肉块被人从肚子里强行掏出,她就几乎要因为巨大的空虚感以及愧疚而呕吐了。
不可否认,不管她是否对那个孩子存在感情,背负着亲生骨肉的死亡,那种滋味叫人非常难受。
见陆楠脸色难看且沉默不语,屋里的人也很识趣的放轻手脚,飞快的把那些换下的衣服和床单抱了出去。卢米埃拉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脚,动作轻柔的按摩着陆楠两条水肿的小腿。这大概还是第一次陆楠只想躺着而什么都不愿意去做。她知道自己不该放任消沉的情绪肆虐,应该立刻振作起来,这次难产肯定又会导致一系列连锁反应,她必须要施展手段压制不安分的那群人,并且消除随之而来的流言蜚语,尽快以精神饱满的姿态在大庭广众下亮相。
但她就是什么都不想干,哪怕睡一觉之后她又是那个强硬且冷酷的女皇,此刻她内心的痛苦却一度压倒了身体上的不适。她发现自己还是会因为失去孩子而感到内疚以及悲伤。她曾经流过产,但那一次只是三个月不到,直到流产后她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未成形的胎儿不过是一团血肉,所以她没有任何感觉。
可这一次不一样。
“我应该感到高兴,还能察觉到痛苦和内疚,说明我到底没有无可救药。一个人仅仅只是活着,对一切苦难毫无感觉,那跟机器人有什么区别,那样还能叫活着吗。有朝一日真的可以回到我的时代又如何,那样的我,恐怕只会被直接送进精神病院吧。”
盯着头顶的床帏,陆楠漫无目的发散着思维,自嘲的对自己说。
要不是门被人忽然大力推开,陆楠可能还会沉浸在这种奇怪的思维里,她慢慢转过头望向门口,看到安茹公爵带着满身的尘土站在那里。如果说有朝一日她居然还能在安茹公爵的脸上看到类似胆怯的神色,大概就是现在了。安茹公爵先是上下打量着她,可当陆楠的脸转过去的刹那,他就飞快的移开了视线。他显得有些踌躇,紧紧握着那根手杖,像一根僵硬的木头般站在原地。
屋里的侍从们早就静悄悄的退了出去,而卢米埃拉也提着裙子默默的对陆楠行了个屈膝礼,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陆楠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开口说点什么,否则看安茹公爵这幅架势,他也许可以一直保持着僵硬的站姿直到天荒地老。
第270章
“是您换掉了我所有的近侍吗,公爵。”
安茹公爵像个木偶似的点了点头,他还在躲避陆楠的视线,死死盯着床前的羊毛地毯。
陆楠一如既往的无法猜透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实际上她还觉得挺奇怪的。当时她要接生的女人们破开肚子把孩子弄出来,一来是出于对这个孩子的愧疚,二来也是考虑到安茹公爵以及其他一直以来站在自己这边的贵族大臣们。假如她不幸难产而死,剩下的唯一继承人安德烈肯定会成为下一任皇帝。当然了,歌兰家族的其他直系亲属可能会对此有所不满,但是有诺曼底公爵以及萨利安家族在背后做支撑,还有东法兰国王以及和西法兰的未来婚约,多半只会有点波折,最后还是会顺利将那个怯懦又年幼的男孩推上皇帝的宝座。
按照安德烈的年纪以及软弱的个性,他多半会对自己的父亲言听计从,这样一来,帝国等于变相被萨利安家族控制在了手里。那么安茹公爵,香槟公爵,以及其他七七八八陆楠的党羽还能落着好吗。身为贵族以及压迫者其中一员,陆楠太了解他们的天性了,哪怕嘴上口口声声说着仁慈和平,关键时刻赶尽杀绝才是他们的本能。诺曼底公爵也许还会犹豫,但他背后的萨利安家族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陆楠一度以为这是个虚构的世界,类似玩游戏,所有的人和物都是围绕自己旋转,只要她一死,整个世界就跟着灭亡,归为混沌,再次重来。但是死过好几次又经历了那么多蝴蝶效应后陆楠不那么觉得了。就算平行世界的构想仅仅出自她个人的猜测,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上司,陆楠不想把一个烂摊子留给跟随过自己的人们。要是安茹公爵,阿弗里还有其他人因为自己的死亡而被打落尘埃,陆楠会觉得对不起他们。所以那个时候,在她认为自己肯定没救死定了的时候,她才会提出那种匪夷所思的要求。
不过陆楠觉得搞不好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她仅仅只是出于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才提出那种疯狂的要求。
不管那个孩子是男是女,对安茹公爵他们而言,也算是一个可以利用起来跟诺曼底公爵打对台的筹码。哪怕那个孩子出生不久后就死掉,好歹也给了他们一段缓冲的时间和理由,安茹公爵大可以悄悄找个带有歌兰家族血统的孩子顶替,反正当年公主的老爹风流成性,私生子遍地都是,随便找一个符合要求的就是了。陆楠相信安茹公爵不会看不透自己的安排,只看他把其他贵族大臣都扣在宫门之外,单单和香槟公爵以及路德维希进来就足以证明他心里十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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