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宋管事蹙着眉毛,背身过去焦急的和茶博士商量着些什么,就在这时,有个络腮胡子、肚皮圆圆的中年男子,从走廊里走过来,一边嚷嚷“你这春江楼,虚有个名头,实则什么吃的都做不出来!趁早关张大吉。”
他这一阵喧闹,走廊两侧的阁子里的客人们纷纷推开阁子门向外张望,走廊左侧某个包间里走出来一位高瘦身材的大叔,鬓边插着一朵茉莉,扬声道:“这位客人,我是酒楼老板向晚归我春江楼虽然不是汴京数一数二的酒楼,但也在此间排的上号,厨子更是我四处寻访而来,不知道什么菜式是做不出来的?”
那客人却不怯,看得出已经喝得拌嘴了,大着舌头道:“我在泉州吃过一道樱桃白雪鸭,刚才让厨下做,厨下连这道菜也做不出来,跑堂的还说从未听闻。”
那大叔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正待还要周旋,只听得小满脆生生的道:“我会做,我来做。”
小满上前去施施然行个礼,说:“我是后厨帮厨的,适才客人打听这道菜时我正好不在,我来做这道樱桃白雪鸭。”
说罢就往后厨方向去,宋管事急忙悄声跟向晚归解释一番,两人也跟了过去,小满跟栀娘借来头巾裹住头发,以防头发灰尘掉落,她让厨房备好鸭腿剔骨,将鸭腿肉铺平,用刀背反复锤打,敲去经络,腌制片刻,再撒上生粉。趁着鸭肉腌制的时候,她开始剁肉馅,然后再鸭腿上放上一层肉馅,用刀轻敲,使得肉馅与鸭腿咬住,再上笼屉蒸熟,切成圆形,摆在盘中备用。
小满问过宋管事之后,叫了个虎背熊腰的厨子帮忙,命令他将鸡蛋清拼命搅打,直至搅打出蓬松白雪状,再将其平铺在肉馅鸭腿上,上笼用水汽略微蒸一下以后,蛋清变得蓬松雪白,再在上面摆上花朵装饰。
不待向老板嘱咐,宋管事赶紧将这道樱桃白雪鸭端出去,一行人走出了后厨,这时候大厅早聚集了看热闹的食客,那闹事的大汗看见以后眉开眼笑:“真是这道菜,你们那些个大厨都不如一个帮厨小娘子。”
向老板冲大家作个揖,说道:“我店中一个帮厨的小娘子都做得了,何况大厨乎。”
众人哄笑,眼看着没热闹可瞧,也各自散去。向老板又将小满请进了后面的掌柜屋里说话,宋掌柜仍然震惊,喃喃道:“这也不难啊,以为是什么稀罕菜式呢。”
向老板呵斥他;“不得无礼,你试一试自己能不能让猪肉馅儿铺在鸭腿上,不掉下来?”
又扭头问小满:“这位姑娘,这道菜巧的是刀工,肉要剁得细腻,鸭腿要锤得松,加上生粉黏性。要的是火候把握,蒸煮时大火,待到水开后又转小火,用的是那一瞬间开水沸腾的水蒸气,只过一下就要赶紧拿走,不然蛋白受热变形,也不好看,是也不是?”
小满嫣然一笑,说:“向老板,奴家唤作陈小满,原本是来推销自己卤的肉食的,不曾想今天可是遇着伯乐了,没想到向老板还知道这厨房中的门道。”
向老板说道:“我是个开店卖吃食的,要是四六不分,岂不是被人给哄弄了?听得宋掌柜说小满姑娘要在我店中售卖,适才我尝了尝端过来的卤鱼杂,自然是应允的。今天感激小满姑娘给我解围,不过也得麻烦小满姑娘一道,就是今天说是我店中厨娘,那少不得请小满姑娘收下我店中聘任文书,做我店中厨娘。”
旁边的栀娘高兴坏了,笑眯眯等着小满答应,小满说:“我并不愿意签署文书做店中厨娘,感恩向老板让我在此地卖果子,只要后厨有什么不会的,尽可以找我。小满还是喜欢自由身。”
回家后,嘴快的栀娘给家里人绘声绘色描述了今天的一幕,陈老太听得小满放弃了那么好的一份工作,气得心口疼,不过再听说以后可以在这一带最大的酒楼里贩售肉食,也知道这是一桩很大的进项,心里才稍微好受些。陈大婶听着很是担心,又自觉帮不上什么忙,忙去街坊处打听这个春江楼的底细,得知这个春江楼是汴京中等偏上的一间酒楼,老板向晚归早些年家中也是汴京豪富,只是向晚归读书不成,他爹娘年纪大了才有这么个独苗,难免溺爱,由得他结交些江湖人物,后来不知怎么的寻了位卖唱的红尘女子,哭着闹着要娶进家中,向老太爷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去了,向老太太受了刺激疯疯傻傻起来,家中又无人照应,心腹的几个佣人暗度陈仓将家中的几个铺子都做成亏损,草草关门了事,向老太太连看病的钱都没有,最终贫病之中咽了气。向晚归家中一无所有,仍然去寻那女子想聘进家门,谁料那烟花女子却高攀了个往外地去上任的侍郎去做妾,他之后又沦落街头,吃尽各种苦头,才又一步步奋斗起来,开了这家酒楼,好在他是吃过见过的风流人物,做出的酒楼格局也不同凡品,总算又闯出来一片天地。不过自此以后,向晚归再未娶亲,三十多岁仍然孤身一人,只专心打理生意,人道春江楼虽然并无大员撑腰,却仍做到如今规模全凭向老板重金聘任各种名厨,是个爱才之人。
如此之后,小满就常常在家中卤了鱼杂和酱肉去卖,场次以往,汴京一带人常知道春江楼有位小贩叫卖的卤鱼杂极是好吃,鱼杂毫无腥味,卤的很是到位,带的春江楼的生意都好了几分,向老板很是高兴,也怜悯小满家中贫困,常嘱咐宋掌柜送些米面给小满家中,小满受这样的恩惠,所以多跑几次春江楼后厨,时常在后厨尽心尽力做事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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