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皇子、皇女众多,我却只和彦哥儿玩得来,他耐心陪我跳格子、丢沙包、玩羊孤拐,他的娘亲胡娘子还给我缝了好几个颜色秀丽的沙包。
“彦哥儿,你帮我拎这个水壶好不好”
“彦哥儿,我要吃红豆饼,你去御膳房找一盒给我。”
他总是好脾气的陪伴我,耐心照料我。
等到稍微大些,少年少女们知道了男女之防,就不再往来,便是宫中偶然遇见,也是矜持的点一点头,行个礼便扭头走。
这时候我也渐渐知道宫闱之事,皇太后跟我念叨,先帝成器的儿子只有两个:一个是李皇后所出的吴王,好高骛远,杀伐成性;一个是胡娘子生的齐王,胡胡娘子出身卑贱,本是浣衣所的宫人,被先帝偶尔临幸,生了儿子才封了胡娘子,他性格和煦,温文尔雅,从不因宫人冷落就加以颜色。
齐王,不就是彦哥儿吗?
我暗暗为他高兴,他自小的处境就不是很好,说是皇子,是天家最尊贵的血脉,可是若不得宠,却还不如权势倾天的贵族来得有尊严。
宫人们看菜下碟,没少给他脸色,还有的份例也常常短缺了他的。还是我小时看着不平,仗着太皇太后的势敲打一下那些宫人,他们才能有所收敛。
如今封了王,想必他的处境会好很多,至少不会有人克扣他们娘俩了。等到新皇即位,若有恩宠,他再请求将胡娘子带出宫外,娘俩个在宫外自由自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那时候单纯的我,没想到,他们娘俩,想要的不止这些。
许是长大了的缘故,齐王见到我虽然彬彬有礼,却不怎么搭理我,眼神中也透着疏离。
春日里我陪着皇太后,拿着针线活捎带做些绣活儿,太后笑我老是绣木兰花,嘱咐了身边的宫女帮我画个新鲜花样子。我笑笑,外祖母如今年纪大了,便不喜欢这样子端正方庄的花,那些个热热闹闹的花样子便极得她老人家喜爱。
于是我眼睁睁看着那宫女在我帕子上画了一片曼殊沙华。
我无奈,我之最爱便是辛夷花,端庄,大气,春日里绽放在枝头,无惧无畏,符合少年心性:初出茅庐,敢与天下风霜争锋。
只不过太后如今年岁渐长,身子骨也不太硬朗了,冬天里生了好几场病,我心中担忧她的康健,在这样的小事上我便多顺从她,让她开心些就是了。
宫中日子寂寥,可太后给我安排了很多课程,如此有时间绣完那方帕子,却也入夏了。
夏天到来的时候,也到了我的及笄礼,到了这个岁数,太后再怎么舍不得让我出宫,我的亲事也该议起来了。
阿爹和阿娘早就在相看人家了,太后在我背后笑话女儿女婿:“真是将京城中的适龄儿郎都翻了个遍。”,双亲慈爱,让我心中感念。只是我心里却始终惴惴的,似乎有什么期待一样。
我自己也说不清这种情思是什么,夫妻要相伴一生,就这样,由着父母帮我择定,也不知道,最终的那个人是谁?他高几许?长得如何?性情如何?他是否会心悦我?
我虽然跟爹娘相处时间不长,却也知道爹爹和娘亲非常恩爱,宫中觐见的那些外命妇和太后聊天,说起我阿爹和阿娘都是羡慕非常:难得,帝姬啊,这辈子可真是好命。
爹爹不仅没有小妾,通房丫头都没得半个,就连下朝回来,路上都会专程去给阿娘买一兜子她最爱吃的枣糕。朝野上下一开始都笑话他趋炎附势,为了阿娘背后的皇家才这么惺惺作态,可是时日久了,人人都看得见阿爹的深情,才都转口称赞阿爹用情专一。
有一次我听见秦国公夫人跟外祖母说遇见阿爹带着阿娘逛灯会:“那眼神啊啧啧啧,你看一眼就知道祁将军眼里只有帝姬。”
外祖母乐得笑成了一朵花,儿女和顺,做娘亲的才能放心。我却在屋外沉思,什么样的眼神才让外人都看得出来爱意呢?
乌云密布,云脚低垂,天边时不时电闪雷鸣,眼见得便是一场大雨,我惦记着书溪台的几株木兰,急急跑去找了木架子给支在花草周围,却不想暴雨却落了下来。
“县主,这边。”有个人撑着伞来接应我。我跟他跑到屋檐下才认清这是齐王身边的仆从,齐王正立在屋檐下看我。
我衣角被雨淋湿,正有些狼狈,被人看见,不由得脸一红,往前福了一福:“见过齐王。”
他眉目和煦,彬彬有礼:“县主还像小时候一般叫我彦哥儿即可。”
我抿嘴笑:“小时候我不懂事,没少欺负你,你可万万不要记在心上。”
他淡淡一笑,并不接话,我心中有些忐忑,自己这是过于唐突了,讪讪望着屋檐外的大雨,心里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我无聊,便在檐下走来走去,行走间我的帕子掉落地上,齐王捡起来,叫住了我:“县主,你的帕子掉了”,我正要接过帕子,他却仔细看到我帕子上绣着的曼殊沙华,颜色暖了起来,冲我笑了一下。
原来他笑起来这么好看。
我呆呆看着他,连帕子都顾不上去接。
忘记了那天我们聊了什么,反正聊了很久,聊得那场夏日里的雷阵雨都停了,雨过天晴,我才依依不舍道别,提起裙角就要回慈宁宫。
“阿雪,你的帕子。”
我回头璀然一笑:“你留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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