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栓,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出了屋。对面东厢房灯火通明,院子里隐约看见高大身形踱来踱去。
借着微光,姝菡在暗处仔细辨认,院子里的人,竟然是索多木大人和苏合齐……
而周遭根本没有打斗的痕迹,至于那哭声,从东厢第一间屋子里传出,是海佳·雅珠无疑。
雅珠半夜三更在苏合齐的屋子里痛哭,而家里的两个男人在院子里徘徊,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到傍晚和岚姨的对话,姝菡大胆猜测:不会是因为,选秀的事吧?
说到底,这是别人的家事,说不定还是家丑,她觉得,眼下还是回避的好。
刚想回屋,对面厢房里,岚姨在小丫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走了出来,不过眨眼的功夫,整个人就倒地不起。
索多木和儿子苏合齐闻声围了过去,姝菡眼见着岚姨被他们父子抱回了正房,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去东厢房看看。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姝菡还是被屋子里的情形吓了一跳。
雅珠此刻穿着中衣披头散发坐在罗汉床之上,细看之下,她的半边头发都已经齐根绞断,断发赫然在脚踏上散落,而最骇人的,还要算她怀里浑身是血,脸色苍白的耶和穆鲁……
“你来看我的笑话,是吧?你尽管笑吧,反正这样的机会也不多了,我就要去陪着我的耶和穆鲁了,我会做他的新娘,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借着烛光,姝菡发现耶和穆鲁的胸口还在起伏,而鲜血正是从他胸口的箭簇上流出。
雅珠尚算冷静,没有进一步自残的倾向,姝菡于是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来到正房,岚姨还没醒转,索多木看见姝菡不请自来,不禁皱眉:“家中事多,你先回厢房去。”
“世叔别误会,我来是想说,无论岚姨还是耶和穆鲁,都急需救治。”
苏合齐闻言自告奋勇:“阿玛,我去找郎中。”
索多木点了点头,苏合齐则拿着斗篷、腰牌匆忙出了门。
“你怎么还在这里?”索多木看姝菡仍然伫在屋里,语气不善。
“我留下,自然是要解决问题。”姝菡淡淡回应。
索多木不屑:“你一个黄毛丫头,就敢口吐狂言?你是能阻止朝廷选秀,还是能让雅珠回心转意,断发再生?”
“都不用。”姝菡垂低眼眸:“我会替她入宫应选。”
“你说什么?”索多木登时愣住,不敢置信:“你说,你要替雅珠入宫?”
“您不用惊讶,这是我亏欠岚姨的。”说完,一转身,出了屋,只余满室沉寂。
第3章 【李代桃僵】
天还未亮,阴暗欲雪,偶尔经过的巡城兵将穿着甲胄、披着毡衣,两鬓尽染霜刃。
已近腊月的京城,并不比呼兰府暖和太多。
姝菡端坐在雇来的青毡弧顶双辕骡车里,听着一帘之外巷道上间或传来的喧闹,恍如隔世。
身后窝在车厢一角的是孟妈妈,她受索多木吩咐同行“照顾”参选的“大小姐”,因她此前从未进过京,不免纳罕:“赶车的,天还黑着,怎的这样吵闹?天子脚下竟没有宵禁吗?”
赶车的老把式走南闯北,自有些见识,只隔着帘子哑着嗓子回话:“因贵府上是正白旗出身,咱昨天是特意绕到东直门进的城,落脚处可不就挨着海运仓和北新仓,这会儿怕是有从外地新运来的木材装卸,是以吵闹了些,等出了前面慧照寺胡同也就消停了。”
姝菡闻声把毡布窗帘轻挑开个缝儿,视线之内,除了远处晦暗不明的微弱光亮,再不见旧时景象。
离京时,她7岁,那日走的也是东直门,之后又随父亲从通济渠乘船走水路去往松江府赴任。
彼时高堂健在,兄长腊月里刚得了荫封做了护军营七品署校,因军中不能擅离,只得让他独自留在京城。
一转眼八年过去,父母已逝,兄长杳无音信,只怕连方家胡同里那处御赐的“太傅”府也早已改了名姓,而她却顶着别人的身份重新回到这里……
“我的姝菡大小姐,外面风大,您要想看京城的风景,以后有的是机会。”身后同行负责“照顾她”的孟妈妈裹紧斗篷阴阳怪气地劝阻。
姝菡撂下帘子,面容淡定:“妈妈糊涂了,我是海佳·雅珠。”
孟妈妈没想到平时的软和人也有回嘴的一天,当场被怼的老脸通红,却仍不甘地辩驳:“车里就我们贰人,还怕哪个听见不成?我到了外面自不会叫错。”面上强硬,心里却觉得这实在是一趟苦差。
虽说家主允诺,只要她亲眼看着这位寄居多年的“表小姐”代大小姐进得宫门,事后必有重赏,但离开呼兰府时夫人还未苏醒,她只怕归家后在夫人那里落不下好。
姝菡心有所念,无意和孟妈妈争强,索性半倚车厢闭目养神。
行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
“赶车的,怎地不走了?可是到地方了?”孟妈妈隔着帘子询问。
“前面停着一队车马,都挂着白色的旗子,我看着像是正白旗的徽记。”
孟妈妈这会儿也不敢拿乔,赶紧撩开帘子下车,待看清楚了,赶忙又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径直奔着车队最前面领头的枣红马而去。
不多时,孟妈妈拿着个白底青龙纹饰的小旗回来,和其他车上挂着的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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