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依依不舍被邓公公送走后,皇帝独自回了养心殿,随手拿起了朱批过的奏章,却一时间有些茫然。
新朝伊始,本应万象更新。
他兢兢业业勤政为民,却没能迎来平顺祥和的喜兆,从登基以来先后面临着从天而降的灾难、四起的兵祸,还有亏空的国库,便是朝臣私底下都猜测他继位不正。
有人说他冷血,将先皇留下的废太子一脉赶尽杀绝,也有人说他残暴,上位数月,已经将十余位昔日旧臣抄家灭族,挫骨扬灰。
可是没有人在意他呕心沥血为的是力挽狂澜,拯救明里风光实际内里早就枯败的山河。
纵观以往历朝历代的天子,就算不是人人都浸淫酒色贪图享乐,担也绝找不出一人,如他这般克己修身事必躬亲。
他才不过二十七岁,就已经生了花发。
眼下,亲生儿子好不容易脱险,发妻却因儿子毁了容貌而气的早产,说出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身心实在乏累,再无心批阅奏章,皇帝只走到殿外,看向威严大殿之上阴云压顶,遮住了明澈天空。
想来想去,这偌大紫禁城,唯独有一处能让他暂时忘忧。
可是这个时候,去不得。
皇后正挣扎在生死一线,他哪怕就是做做样子,也不能往旁人宫里去,至少不能留下令人诟病的污点。
就算他不在意,可还有姝菡同样会背上骂名。
不多时,小邓子从慈宁宫回来,带来了太后的口信:“大阿哥的事无须皇帝担心,皇后那处哀家也会照应。”
说是如此说,但生孩子犹如闯鬼门关,皇帝就算和皇后感情失和,也不会真的置之不理。
“小邓子,去翊坤宫看看情况如何了?”
“奴才领旨。”
“且慢。”“传我的口谕,若真到了危机关头,以皇后安危为重。去吧。”
“嗻。”
皇帝不是无道的昏君,也不是薄情寡义的丈夫。
他甚至早知道,皇后这一胎是个格格,却怕皇后胡思乱想而让御医向她隐瞒了真相,只谎称脉象不稳推算不出。
退一步讲,就算皇后此胎是位阿哥,皇帝也仍会把皇后性命看得更重。
皇后纵然再自私无知贪婪,那也是曾陪他走过了七载年华的发妻,且于社稷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他即使在最愤怒恼恨之时,也没想过废后另立。
甚至因此,他一度觉得委屈了和他同患难的姝菡,才格外对她纵容偏爱,可两个人都不是忘乎所以之人,到底拿捏着身份,丈量着余地。
可在深宫里,这样已经足够惹眼。再多一分,皇帝给不得,姝菡也受不起。
到了午时,回到殿内的皇帝没等来坤宁宫的消息,倒是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承乾宫的仪嫔白妤婷多日不见,还是那副我见犹怜的姿态,尤其生下二阿哥福安之后,原本娇弱的身体稍微圆润了些,在血狐毛领的包裹下更显得妩媚可人。
皇帝见她不请自来,加上她在封宫时几次提出带着二阿哥出宫避祸,这会儿对她实在难有好感官,只看在二阿哥的份上,留着几分颜面。
“仪妃因何事过来?”
“臣妾听闻皇后娘娘早产,皇上也正担心,所以特地来看看,也想替您分忧。”
皇帝抬眼看向语笑嫣嫣的俊俏容颜,心里微微反感,面上却不显。“朕无事,你先回吧,这个时候,要照顾好二阿哥,千万勿再添乱了。”
白妤婷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来,怎么肯轻易放弃,只上前两步继续陈情:“臣妾是真的担心皇后娘娘的身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臣妾虽不才,也愿在此万难时刻替您分忧。旁的臣妾做不了,但去翊坤宫照顾产中的皇后娘娘,还是足以胜任的。”
皇帝摆手,“此事自有皇额娘操办。”
“可是太后娘娘毕竟上了年纪,除了操劳后宫琐事,还要照顾大病初愈的大阿哥,臣妾作为后宫里唯一的妃位,每日只在宫里独自安享太平,心里实在是不安。臣妾就想着,如臣妾这般愚笨,大事肯定处理不来,不过要是能在太后娘娘那里鞍前马后打个下手,也是足以胜任的。”
皇帝先头就觉得,白氏无事献殷勤,定是有不可告人的心思,没想到她所图者真的不小。
单说大阿哥去慈宁宫的事,她能这么快得到消息,说明她不是今时今日才生的野心。
且这个时候来,是瞅准了时机,意欲先下手为强。
后宫的权柄如今都在慈宁宫太后一人之手,皇后这次小产即使母女平安也定然伤了元气,短时间内不会再去夺权。白氏这个时候来,名义上是为了太后和皇后分忧,实际上,是要趁着后宫没被更多身世显赫的贵女们填满,提前把治理后宫的大权抢先握在手中。
太后交权是迟早的事,皇后少则半年,多则几载都没那份心力管束后宫。唯一有竞争机会的永寿宫还有几个月才临盆,此刻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白氏这算盘打得着实在响亮。
如果不是因为白景瑞在前朝的声势过高,皇帝说不定真会认真考虑她的请求。
不过眼下,皇帝唯觉得这女人吃相太过难看,就如同朝堂上屡次请封的白家人,是喂不饱的狼崽子,早晚要为祸一方。
“二阿哥还小,正是需要你这做额娘的多用心的时候。你有心出力是好事,却不必急在这一时。若无旁的事,就先回承乾宫去吧。”直接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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