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这话说的有凭有据,半点不假。
当初姝菡之所以会冒名顶替雅珠进宫小选,就是因为先帝的贞贵人梅赫理·罕朵产子有功,阖族由镶红旗抬入正白旗,而身为梅赫理世代家奴包衣的海佳氏一族才同样被移入正白旗做了包衣。
这件事,姝菡自然知道。在场的人应该没有人不知,且白氏不是第一次想用这层身份羞辱于她,在她初入府那年的端午家宴上,这话题就被白氏故意挑起,只不过当时那木都鲁氏及时制止,才没有撕破脸去。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敢旧事重提。
姝菡没急着反击,先把视线环视了一圈。包括被殃及的梅贵人在内,每个人的脸色都很精彩。
有人惊讶的屏住呼吸、有的人幸灾乐祸,还有的人低头不言语。
这些其实都无关紧要,姝菡在还口之前,眼见着一只手明明已经从帘子外头伸进来,却又半途停下,只留下一截明黄色的虚影,晃得人眼前一亮。
姝菡心里有了底,更加放低姿态。
“白姐姐你指摘我的身份我无话可说,我本就是卑微之人,蒙太后和太皇太后垂怜,才有幸陪伴王驾,连着我本家海佳氏一族都以此为荣,只想着如何尽心竭力才能报答皇恩浩荡。可我如今毕竟是皇上亲封的成妃,并不比你的位份更低。你张口一个奴婢,闭口一句低贱,我若是生生受了,岂不是对不起皇上对我的一片爱护提携之情?何况,我的三阿哥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他的生母今日要是受你如此诋毁谩骂,他将来又要如何站在他诸位兄弟手足身边,承受他不该受到的鄙薄?退一步讲,除了爱新觉罗一脉天生贵重,谁不是天家的奴才?你白家若没有皇上重用,如今连汉军旗都进不了。望你为了皇家手足之情,不要如此恶言相向。我今日言尽于此,请你自重。”
“笑话,你竟然还敢拿你那破落的本家和我白家相提并论?我白家光是从戎的儿郎便有十数人,做到四品往上的比你兄弟姊妹还多,更别说我的兄长正在西南领兵,是当朝超品的安南侯,和我比?就凭你也配?”
许是在门口的人再也听不下去,随着刺啦一声,众人将视线移转,皇帝那张堪比雷雨天,阴沉晦暗的脸便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姝菡努力起身,似乎挣扎着要下地。
皇帝亲自过来扶着她坐回去:“御医不是说了,不让你随意下地?”
这色厉内荏的口气过后,才是真正的雷霆大作:“白氏,朕记得你家往上数三代,曾是山匪流寇?因做了里应外合的线人才洗去一身刑罚。想来你只记得别人的家事,却早已忘却自己的家丑。朕今日也不罚你,只跪地向受了委屈的成妃磕头认错,这件事,就算过去。当然,为了让你张长记性,你回了你的承乾宫也别闲着,这个月每日将你白家世代族谱抄抄上百遍。”
姝菡适时出言:“皇上切不要为了臣妾伤了和白姐姐的情分,这认错之说我也实不敢当。真让她跪了臣妾,反而显得咱们后宫不睦,回头还不是让您背了骂名。”
白氏心里暗骂姝菡惺惺作态,却不敢表露半分,只颤着嘴唇意欲辩解两句,“皇上您听臣妾解释,臣妾方才只是一时情急,实没有贬损成妃的意思……”
皇帝却挥挥手:“跪安吧,见你就烦。”
第93章 【信任】
一场温吞细雨过境, 紫禁城里似乎一夜回春,连前些日子带了劲道的疾风都再凌厉不起来。
前几日, 铃儿特意带着汀兰和阿蘅两个到御花园采了几罐子桃花回来, 一半交给语卉制胭脂用,一半给御膳房送去,或是做成桃花酥, 或是直接烹成小零嘴儿闲磕牙。
姝菡虽然自己不吃, 也没拘着她们几个,另使了银子让御膳房备了些时蔬小点给众人打牙祭。
寒姑姑抱了三阿哥过来的时候正碰上她们在耳房里分食,遂向姝菡抱怨:“主子也太纵容她们, 万许给人传出去,说咱们聚众宴乐可不好听。”
姝菡半是无奈办是宠爱:“我没进宫那会儿也曾贪嘴, 看着她们就好像见着了彼时自己影子,这样的韶华又能有几年呢。”其实都是同龄之人, 口中却不觉带了股老气横秋的语气。
刚蘸了花蜜咽下一嘴花瓣的汀兰听见寒姑姑和姝菡的话却十分不服气:“姑姑也忒小心。我们哪里是宴乐?就是吃个花糕而已, 主子都不曾说什么,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何况,如今在这后宫里, 有谁敢找咱们主子的麻烦?别说我们今日什么都不曾逾越,就算偶然破了戒,也无伤大雅,左右有皇上给主子撑腰。”
寒姑姑越听越气:“你当自己是谁?仗着主子宽厚,犯了错就不用领罚了不成?你要是有这样想法,也别拖累了主子去, 趁早寻摸了好地方……”毕竟有些年纪的人,最怕祸从口出。
姝菡知道寒姑姑是一心为她着想,且说的也占理,便随口提点了汀兰两句:“瞧瞧瞧瞧,咱们汀兰如今都被我纵成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了,你这话要是出了永寿宫的大门,别说是我,就是皇上也保不下你。你们等会儿吃干抹净了,也都揣着小心,可别把我当做个无所不能的穆勒佛,就算我是,也顶多是个泥胎塑的,要真想过河,反倒指望着你们列位修成金仙保着护着。”
汀兰听着姝菡明里调侃,实则认同寒姑姑的话,脸顿时臊的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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