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睡。”
沈琛收回杯,指尖拢了拢小孩乱蓬蓬的头发,“你上楼,洗脸刷牙,自己睡觉。”
“就我自己睡?”
沈音之好失落,好不高兴。
明明以前他们有睡觉的,从1936的冬天开始,她记得很清楚。
秋末入冬的日子,好像有不好的人,扮作保镖潜进沈公馆。摸黑往她房间走,正好撞上凌晨回来的沈先生。
——那段时候他经常凌晨回来,漆黑的呢大衣夹一卷冷冷的风雪。有时她会被冷醒,有时太困,就不醒,或者不想醒过来。
反正醒来也没什么,就是抱抱他,亲亲他。
像沈园被烧毁的那天晚上一样,陪陪他就好。
不过那天她白天玩太累,晚上完全睡死。
过好几个月才知道,当晚沈先生迎面碰上假保镖,难得亲自动手,在审讯室里足足呆满一个晚上。里头穿出来一声声凄厉绝望的求饶,把所有佣人吓得难以入眠。
后来好长时间,佣人们不敢抬头看沈先生,听他说话都战战兢兢。唯独她置身事外,稀里糊涂搬去他房间住。
你看。
一张床上睡过无数次呢。
为什么现在不能一起睡?
小傻子不甘心:“你真的不要,我陪你睡吗?”
沈琛:“不要。”
“真的真的不要?”
“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不要?”
他不厌其烦地肯定:“真的。”
“……那我可太孤独了。”
沈先生说话向来不容置疑,沈音之只好放弃。
她默默转身,肩膀脑袋骤然丧气垂落,犹如丧尸幽灵般、拖着两条腿往前移动。以此生动形象地诠释,什么叫小小的个子,大大的生无可恋。
她故意走得好慢好慢,想被他叫住。
可他就是迟迟不叫她,她越来越失望。
直到脚尖踩上台阶,后头落下一句低低的、自言自语似的:“忽然想看电影,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想看电影?”
“我!”
沈音之猛然活力迸发,高高举起手,原地上下楼梯地蹦哒:“我我我我我,我超级想看电影!”
她眉眼晶莹,流动着光彩。
他垂眸淡笑,温柔光下侧影长长。
夜还漫长。
*
洗头洗头,酒好像醒了不少。
沈音之回归于生龙活虎,披着半干的头发,踩在沙发上走来走去,朝厨房扬声:“我肚子好饿,太饿啦。”
沈琛回:“忍忍,外卖十分钟。”
十分钟,六百秒。
“好吧。”
摸摸自个儿干瘪瘪的肚皮,决定保留体力。
沈音之咸鱼躺下去,随手摸出平板。
界面上没有微博,没有微信qq。王者荣耀的话,不喊哥哥根本赢不了,而且里面人太凶,天天骂人。她打字慢,词汇又少,来不及骂回去,没两天便失去兴趣。
其他的游戏……
单机斗地主、大富翁、连连看对对碰,全部玩腻。
手指头兴致缺缺的划屏幕,如同皇帝厌烦后宫佳丽三千。沈音之叹口气,踢踢踏踏挪到厨房边,靠着门问:“我能不能看微博啊?今天晚上肯定有很多人夸我。”
“十分钟。”
估计今晚没多少黑粉出没,沈琛接过平板,输入密码下载微博,刹那间觉得自己管七管八活像当爹。
边想着,边再次提醒,“十分钟。”
才不。
“十五分钟。”
叛逆沈音之,小声逼逼着跑回去,很快找到自己的彩虹屁,并进行一番深情朗诵。
余光瞧见沈琛上楼又下楼,手里多一瓶红酒。她的小眼神立刻从屏幕粘到他身上,舔了舔嘴巴,试探性问:“你想不想……”
沈琛回头看她一眼,反问:“你想喝红酒?”
小傻子点头,比出一个手指节,“就想喝一点点。”
他忽而笑。
笑得那叫一个温柔雅致,而后云淡风轻且冷血无情道:“别想,想了也白想。”
“……”
哼。
不想就不想,沈音之低下脑袋再刷微博,无意间瞥见,一件搭在沙发边上的外套口袋,有手机的亮光。
是沈先生的手机。
没有备注的陌生来电,没有声音,只轻微震动。
她偷偷瞄他的背影,在接电话的边缘蠢蠢欲动。
——虽然知道他很可能生气。
——但她就是想试试,他到底会不会生气。
“要是生气了,以后我都不碰。”
“要是不生气,以后我都可以玩。”
人生在于冒险,傻子的爱好便是得寸进尺。
摸清底线才不会犯下更大的错,这是她的生存之道,根深蒂固的本能。
不需要再多想,接起电话,对方先开口:“喂?”
女人。
年轻的女人,不超过二十五岁。
娇滴滴的嗓音令人起满背鸡皮疙瘩。
“你在哪里?”女人用着隐隐的哭腔说:“我遇上事了,不敢回家,能不能去找你?”
当然不能的呀。
沈音之背对沈琛,开口轻快:“他在我家里。”
?
对方一噎,语气迅速转为敌对尖锐:“你是谁?!沈琛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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