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敢贸然做什么,因为摸不清陛下到底什么心思。说她还与从前一般不待见元君,那肯定不是,不然也不会让元君在鸾栖殿一住就是三个月。
但若说元君享了怎样的荣宠,似乎也没有。陛下这三个月里也没少翻牌子,御前还透出风声说,元君倒从不曾侍过寝。
又过一日,下午时,却听闻元君召见了六尚局掌事。
自今上大婚至今,六尚局的掌事们就从未踏足过德仪殿。因为日常衣食住行上的事只消有底下人去办就行,需要他们六人亲自到场的,都得是宫中要事。
而宫中要事,从前这位元君碰都碰不着。
众人不好去元君那里看热闹,却不乏有好事者去了贵君处。杨宣明就去了,兴致勃勃地告诉姜离:“听闻元君召见六尚局,是因陛下将今年大选之事交给了他。”
姜离端坐主位,听言淡声而笑:“他是元君,陛下让他办这些事是应该的。”
杨宣明喝着茶,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神情:“贵君倒想得开,看来要我们都去向那罪臣之子问安也是早晚的。”
说罢他就打量着姜离的神色,但姜离还没开口,外头一个声音就砸进殿来:“杨常侍这是记吃不记打。”
杨宣明听言不快,刚要发作,却见信步而来的是顾文凌。
顾文凌位在御子,位份上压他一头。他只好忍了,不忿地起座施礼:“御子。”
顾文凌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宫正司下手不含糊,据说杨宣明牙都被打掉两颗,留疤更是免不了的,也不知日后还能不能好。
为此,身边的宫人怕他不快,都有意避免看他的脸。眼下他就这么盯着,直看得杨宣明敢怒又不敢言。
好生看了半晌,顾文凌笑道:“日后这顿掌掴怕是元君也能赏你,我若是你,就不在此搬弄是非。”
杨宣明面上的愤恨掩都掩不住,紧咬着牙关好不容易克制了,便一揖:“在下告退!”
顾文凌轻笑而不做理会,姜离也没留他,由着他去了。
直待他走远,姜离才又开口:“你来,总不会也是为了看笑话。什么事?”
顾文凌颔首,直截了当:“怕你心里不痛快,恨上元君。”
姜离的面色微有点冷,强自舒气:“我不会。”
顾文凌像没听见,自顾自一哂:“换做谁都不免心里不平。”他边说边去旁边坐下,打量着姜离,语重心长,“我若是你,也会觉得自己离元君之位不过一步之遥。那不妨就想想,有些东西原就该是元君的,自己不过占了几年的便宜,目下不过是物归原主,并不曾吃过亏。”
“我知道。”姜离似有些不耐,口吻生硬,“不必再说了。”
顾文凌还是续道:“再说,本朝也没有册贵君为元君的例。于你而言,眼下元君若能把位子坐稳,总比日后换个人进来当元君强。”
姜离没说话。
他知道顾文凌是什么意思——楚、姜两家算有些交情。他的母亲算是元君祖母的门生,早年刚从太学内舍院学成授官,家里就遭了土匪的劫。
母亲身无分文,一时连官服都置办不起,遑论在京中置宅、给家人置办丧事。
举步维艰之时,是楚倾的祖母拉了她一把,将她接进了楚家暂住,又帮她办妥了丧仪。
在那之后,母亲还苦了很多年,因为小官小吏的俸禄并不多,难以攒下钱来。
那些年姜家也全靠着楚家接济,就连姜离幼时都还在楚家住过几年,至今都还记得楚家的亭台楼阁。
所以楚家对他们确有救命之恩,他与楚倾也算旧识。
“这些我都知道。”姜离低声自语,不觉间出了神,半晌才意识到眼前还有个客人,回神抬眸:“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你容我缓上一缓,我自会主动去见元君。”
顾文凌略微松了口气。
他倒与楚、姜两家都没交情,不过是进宫后认识了姜离。他只觉得若因此闹得水深火热实在没有必要,楚家对姜家有恩,元君又无对不住姜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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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仪殿,楚倾在傍晚时分送走了六尚局掌事,便往鸾栖殿去。
到鸾栖殿时却正碰上女皇刚传膳,门口的宫人赔笑禀说:“下奴先去通禀,但元君怕是得等一会儿。”
楚倾颔首:“是我疏忽了,无妨。”
语毕那宫人就进了殿去,又有旁的宫人来引他去外殿先饮茶稍候。但茶水刚端上来,邺风就出来了,向他揖道:“陛下请元君直接进去。”
“好。”楚倾起座进殿,迈过门槛,就见膳桌正当中摆着一只铜炉,周围尽是一盘盘的肉和菜。
女皇宝相庄严地端坐在那儿,淡泊笑笑:“元君坐,一道用些?”
“来得正好,火锅要一个人吃可太没劲了!”
空气中飘出这么一句话。
“……”原想禀完话就走的楚倾把推辞之语忍了回去。
虞锦看他不拒绝,就着人添了碗筷,楚倾过去落座,沉稳禀说:“臣今日与六尚局议过了。”
女皇同时开口:“朕觉得自己涮比较有趣,便没让他们插手。”
“……好。”楚倾的思绪稍稍乱了一下,轻咳了一声,续说,“尚仪局已择定了吉日,说七月初三与初七都好,看陛下中意哪天?”
虞锦维持着仪态,兴致勃勃地涮着几片牛肉,抽神答话:“初三吧。七月初七乞巧节,晚上还要祭月,堆在一起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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