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楚维琬,楚伦煜也从章老太太那儿听说了常府求娶的事体。
出了颐顺堂,楚伦煜没有回前院,而是慢慢地走向了祠堂方向。
刚到了掌灯时分,祠堂里淡淡光线,一层一层放着牌位。
配院里亦是如此,最下头的是幼年夭折又未定亲因而留在母家的楚维瑂,上头一排里,摆了孙氏和江氏两妯娌。
站在配院外头,楚伦煜凝神望着江氏的牌位,一动不动站了许久,直到眼眶一点点泛红,他喑哑着低声道:瑾娘,你看,一眨眼的工夫,维琳都要定亲了。瑾娘,你不在了,我这个做父亲的都不知道怎么替维琳准备了hellip;hellip;rdquo;
到了后头,哽咽得无法出声,只余长长的叹息和哀伤。
掩面抹了抹泪,楚伦歆平复了心情,这才缓步往清晖苑去。
楚维琳正与宝槿说着话,陆妈妈挑了帘子进来,笑着道:姑娘,老爷来看您了。rdquo;
父女两人在桌边坐下,楚伦煜犹豫了半响,才浅浅笑了:维琳也长大了hellip;hellip;rdquo;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楚维琳却听懂了。
烛光下,才过而立之年的楚伦煜的鬓角已经有了些许白发,楚维琳知道,这全是因为父亲思念母亲。
她去过楚伦煜的书房,三间打通,东间摆了笔墨,西间摆了软榻,白墙之上挂了一轴画卷,那是楚伦煜的亲笔,画了手执桃枝而立的江氏。
不仅仅是书房里,这边正院那极少有人居住的正屋之中,依旧如江氏在时一样,只是在内室里多了几副画像,而前院楚伦煜住的院子里,亦有画像。
情深如此,又怎么能不衰老?
楚伦煜注意到了楚维琳的目光,他抬手抚了抚鬓发,笑得有些无奈:父亲也老了hellip;hellip;rdquo;
饶是在古代,三十岁出头的人说老,也是让人悲伤不已的。
楚维琳吸了吸鼻子,哑声想说些什么,可开口已全是哭腔,前世里,父亲没有亲眼看到女儿出阁儿子娶妻,这一回,无论如何她也要让父亲了却心愿,百年之后再遇江氏,楚伦煜也能笑着与她分享儿女喜事。
楚伦煜似是瞧出了楚维琳的心思,笑意越发深了:我常常看着你母亲,总是想,我一日比一日老了,她却还在最好的年华里。我有些嫉妒她,又怕以后她嫌弃我。维琳,情深情浅,比不过能有携手一生的福气。我与你母亲福气太浅,只盼着你能是个有福气的。rdquo;
再挡不住眼底湿润,楚维琳俯在桌上泣不成声。
脑海之中,是一幕幕旧日情景,是楚伦煜和江氏给了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是他们护着她在这规矩沉沉的大宅深处一日日长大。
楚伦煜自己不娶填房,亦懂得做填房会受的委屈,因而那时才会极力反对,却落得个横死下场。
这一世,楚维琳想要守这一家平和,如今再入常府已是注定,那么这一回,她不能再叫父亲担心难过。
情深也好,情浅也罢,她要做父亲眼中的有福之人,最少在明面上,要是个有福气的。L
☆、第九十一章 宣泄
从那夜应允嫁入常府开始,楚维琳的心里就压了不少情绪。
本想远远躲开的,却不得不再次去那个她前世时深恶痛绝的地方,不一样的开始,到底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楚维琳不知道,对还是错,胜亦或是败,她一直在彷徨,时不时回头来路,却叫前尘往事束缚。
那些情绪存在心里,却又是对着哪个都不能说,不能提。
直到了此刻,听了楚伦煜的一席话,听了一个父亲对女儿对真挚的祝福和期盼,楚维琳再忍不住,痛哭一场。
哭过了,情绪宣泄了不少,整个人也轻松了一些。
宝槿见不得旁人哭,尤其是那人还是自家的姑娘,又见楚伦煜亦是眼底通红,她的眼睛也有些湿了。
背过身抹了抹泪,叫满娘打了水进来,宝槿伺候着楚维琳净面。
楚伦煜背着手站在窗边,虽还没有入夏,院子里已低低有些虫鸣。
他侧耳听了会儿,缓缓笑了:维琳,父亲不敢说了解常家五郎,但父亲相信,文如其人。他来翰林院也有小半月了,知进退懂人情却不世故,几位学士都很喜欢他。夫妻缘分,说到底都是成亲之后修来的,从前是表兄妹也好,是陌生人也罢,都要靠修行。rdquo;
楚维琳点了点头。
楚伦煜和江氏就是全然陌生的,只因老祖宗和楚证赋喜欢江氏。这门亲就定下了。
直到掀开盖头的那一刻,楚伦煜才知道自己的妻子究竟是何等模样。
在这个年代里,这样的婚姻是常态。可在世家之中,却也不是多数。
世家永远和世家站在一起,无论是姻亲还是平日往来,年幼时见过的情况相当多,虽不见得肯定会说过几句话,但远远瞧见过模样的,并不稀奇。
如楚维琳这般要嫁与表兄的也是常有的事体。
可分明。她和常郁昀之间的心结,与表兄妹无关。
楚伦煜自然不知那些。见楚维琳平复了许多,想着她也需要些时间去接受,便没有再说。
翌日,楚伦煜去翰林院。常郁昀遇见他,恭敬唤了声大人rdquo;。
楚伦煜笑着颔首,见周围无人,楚伦煜略一思忖,低声问道:我也没想到,贵府的老祖宗会喜欢维琳。rdqu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