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如今这般状况,哪里还讲究什么规矩礼仪,让那年轻人到了后院回话,也不提什么姑娘家回避的事情了。
陶老太太的心角依旧疼痛,可她还是坚持着到了花厅,一见那年轻人,她急急问道:安哥儿,快说,乌大人怎么说的?rdquo;
安哥儿浑身一僵,蹲下行礼的动作顿住了,叫陶老太太又接连催了几句,才红着眼睛回话,道:老太太,乌大人被抓起来了。rdquo;
什么!rdquo;陶老太太脚下一错,亏得背后就是椅子,她一屁股摔坐下去,才没有倒到地上去,却听到噼里啪啦一阵响,陶家老祖宗手中的佛珠串断了,枣红色的佛珠散落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那枣红色如血一般,刺痛了陶老太太的眼睛,她嗷得一声,背过气去。
屋里乱作一团,陶大太太和陶三太太围上去,又是顺气,又是掐人中,想去唤大夫来,可看着仅有的几个伺候的人手一脸木然惊恐,她们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陶家老祖宗看了一眼手中断开的线,而后盯着脚边的佛珠,一字一句问道:抓起来了?哪个抓的?这是江南,不是京畿!rdquo;
安哥儿本就是七上八下的,被陶老太太的动静吓得越发慌乱,说话都结巴起来,好不容易才说明白了。
听说是四皇子捧着圣旨南巡,一到明州就拿下了乌礼明,雷厉风行抄了乌家,还把乌礼明私藏的银子一并翻了出来,证据确凿,根本容不得乌礼明辩白,陶家老祖宗听完了,沉默良久之后,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江南这是要变天了啊,连乌大人都倒了,何况我陶家。rdquo;
陶三太太含泪道:京城到江南至少月余,四皇子南巡,为何之前没有一丁半点的消息?即便是我们这样的商家不晓得,乌大人难道也不清楚吗?他怎么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况且,他素来谨慎。怎么会早不倒晚不倒,偏偏就hellip;hellip;rdquo;
有人把证据送到了四皇子跟前,从前不倒,是朝廷里没想要收拾他,如今朝廷动手了,难道还会让他脱身不成?rdquo;陶家老祖宗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仅此而已。rdquo;
朝廷要收拾乌大人。那我们呢?我们只是金州的商人,在江南也不算大户,为何连我们也一并hellip;hellip;这是把我们拖下了水!rdquo;陶三太太哭了起来。
陶大太太转过头来。心中已经是一片冰冷,上回陶八姑娘带回来的话已经让她有了阴霾,等到了这样的消息,震惊之余。更多的反倒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她沉声道:你错了。不是乌大人拖了我们下水,而是陶家、是永记自己惹了官司。三弟妹,府衙那里,陶家牵连的案子的卷宗厚厚一叠。小半人高了,若是乌大人在,咱们也要摔个大跟头。赔出不少银子去的,乌大人倒了。我们无所依靠,这一笔笔账,自然要算清楚的。rdquo;
外头一阵脚步声,陶七姑娘不理会后头跟着的几个丫鬟婆子,穿着单薄,快步冲了进来,她正好听见了刚刚陶大太太的那几句话,抬着头怔怔道:是永记hellip;hellip;莫不是因着永记的案子,常大人怎么会盯上我们陶家?若不是永记害死了人,又要倒打一耙,怎么会被翻旧账?乌礼明倒了是他的事情,那是明州,未必会牵连到金州来。大伯娘,这些年永记的银子拿得可顺手?提拔屋里人,让她们姐妹去捣鼓永记的生意,到头来,害了我们一家人!rdquo;
陶大太太冷笑,这个当口上,一家人不想着如何度过危机,陶七一个晚辈还在这里大呼小叫,把罪过往旁人身上推去,她咬牙道:永记的银子?永记的银子是公中的,少了你一分一毫没有?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有多少来自于永记,你自个儿掂量掂量!常大人因着永记盯上陶家?那也绝非全部!常夫人当日能那么说乌礼明,可见是对四皇子南巡心里有数的。你别天真,乌大人倒了,陶家一样完蛋,和有没有永记的事儿没干系!rdquo;
陶七叫陶大太太训得一愣一愣的,她原本就不是一个会思考这些争斗事情的性子,一时之间也分不清陶大太太的话是不是有道理,可她只是不想接受陶家会无路可走,就想寻个发泄的口子,把所有的过错一并推过去。
抬起手抹了一把泪水,陶七姑娘还要说什么,就听见一直不声不响站在角落里的陶八喃喃重复着陶家老祖宗的那句话。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rdquo;陶八姑娘喃了七八遍,终是无奈地笑了,这便是报应了吧。rdquo;
前世陶家的风光和平顺与她无关,今生的没落和波折却要由她来一块承担,陶八姑娘心中有恨,有不甘,可到了最后,还是垂下了肩,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两世为人,她从未真正把陶家的将来放在心上,如今失去,便是因果了吧。
几位太太、老太太都在静静思量着陶八姑娘的话,她们年长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总比晚辈透彻些,一时感慨万千,而陶七姑娘到底年幼,又素来受宠,人情世故上欠缺颇多,一时无法领悟,她快步走到陶八姑娘跟前,泪眼闪烁:八妹妹你说什么呢?怎么会是报应?我们有什么错?rdquo;
陶八姑娘闻声猛然抬起头,望着面前这张年轻的面容,缓缓的,与另一张一模一样却带了成熟女子的娇媚的容颜重合在一起,那是前世踩在她头上,做了她的主母的陶七,她至死时都深深印刻在脑海里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