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在不停地骂着母亲,用所有她能想到的恶毒话语骂着母亲,桐哥儿的心里发堵,他不懂,这到底是为什么。
元哥儿握紧了楚维琇的手。他是知道洪氏在骂什么的,他抬头看了一眼母亲。
去年带他们去金州探望姨母时,母亲面容圆润,不过一年光景,她变了太多,没有变的是那挺得直直的背,在被祖母如此咒骂的时候。也依然没有低头。
元哥儿也不想低头。他的是非观还很简单,他不懂什么哈芙蓉什么婆媳纷争,他只知道。祖母在骂母亲,他却帮不上母亲。
脑海里突然涌起了一个念头,随着母亲去京城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外祖母何氏,不会这么对母亲。不会这么对他和桐哥儿。
洪氏骂得气喘吁吁,直到楚维琇往东厢房去了,才住了嘴。
身边婆子添了茶水,劝解道:太太。消消气吧。rdquo;
洪氏一口气饮完,眉毛一挑,道:你去东厢房看着。莫要让她在怀卿跟前胡言乱语。rdquo;
婆子心中有数,大奶奶的心早就飞往京城了。就是带着两个哥儿再来看一眼贺淮卿,当着孩子的面,好聚好散,才不会胡言乱语。如洪氏刚才那般破口大骂,对大奶奶那是不痛不痒的,却是真真正正会伤了两个哥儿的心。
只是这些劝解的话,这些日子以来,婆子该说的都说了,无奈洪氏半点儿听不进去,她也就不想再做那个恶人rdquo;。
洪氏催得紧,婆子只好挪着步子去了东厢房外头。
屋里一片静谧。
楚维琇站在床边,贺淮卿睁着眼睛看着她,四目相对,却是无言。
良久,贺淮卿自嘲一般笑了,只是他的身子骨太虚了,只是轻轻一笑,就带动了五脏六腑,喉头酸涩,重重咳嗽了起来。
咳声沙哑,饶是楚维琇不懂岐黄,也知道贺淮卿的肺脏是出了大问题了。
她深深看了贺淮卿一眼,就像在看一面镜子。
她缠绵病榻时,透过镜子看到了自己的那张脸,面容枯黄,嘴唇干裂,下巴削尖,她根本不敢认,而此刻,贺淮卿的变化比她有过之而不及,曾经也是风流倜傥的贺淮卿,仿若是一夜之间苍老是数十年。
若不能循序渐进脱离了哈芙蓉,他大抵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吧。
楚维琇放开了元哥儿与桐哥儿的手,缓缓道:明日里,我们便启程了,给你们父亲磕三个头。rdquo;
桐哥儿怯怯看了母亲一眼,直到元哥儿跪下了,他才跟着跪下磕头。
元哥儿通红着眼睛:父亲,儿子跟着母亲去外祖家了,您保重身体。儿子会照顾好弟弟,会照顾好母亲。rdquo;
桐哥儿撇了撇嘴,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楚维琇蹲下身子,把桐哥儿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贺淮卿抬起手,想摸了摸两个儿子的头,却觉得手臂发虚,半晌喘着气道:元哥儿,记得你说过的这句话,一定要照顾好桐哥儿和你母亲。你带着桐哥儿先出去,我和你母亲再说几句。rdquo;
元哥儿看向楚维琇,见楚维琇颔首,一把抱起弟弟退了出去。
屋里伺候的都是有眼识的,纷纷回避了,留他们夫妻最后说一番话。
楚维琇的身子也没有痊愈,站久了无力,干脆搬了把杌子来,在床边坐了。
贺淮卿苦笑:我还记得,从前我病中,你就是这般守在床边照顾我。rdquo;
楚维琇没有想到贺淮卿会提起旧事,微微一怔,复又摇了摇头:那时我不懂,后来才明白,我守上三天三夜,不及颜氏守你一宿。rdquo;
她hellip;hellip;rdquo;提起颜氏,贺淮卿的眉宇之间闪过痛楚、无奈、悲伤,种种情绪交杂,他叹了一口气,她已经走了。rdquo;
她已经走了,你就莫提了。
这是贺淮卿想说的话,楚维琇听得懂,她抿了抿唇,道:我也要走了。rdquo;
是啊,都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rdquo;贺淮卿垂下眼帘,眼角湿润,就剩下我一个人了hellip;hellip;rdquo;
许是贺淮卿的语调太悲戚,许是尘埃落定能离开江南让楚维琇平复了心境,离别之际,心中多少生出些感慨来。
不是不舍,不是犹豫,也不是心软。只是真的到了要与这十年婚姻了断的时候,莫名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楚维琇匀了匀呼吸,淡淡道:我这一走,大抵是不再回江南了。你若能活下来,能真的从哈芙蓉之中脱身出来,等你来京城的时候,可以来看看元哥儿和桐哥儿。我和你夫妻缘分到了头。他们依旧是你的儿子。rdquo;
话是这么说,楚维琇心中清楚,贺淮卿大约是没有这么个机会了的。这句话。不过是给对方一个念想,一个动力,毕竟,她对贺淮卿。没有存了要置他于死地的心思。
贺淮卿苦笑,他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清楚:阿琇。你恨我吗?rdquo;
楚维琇沉默。
恨还是不恨,其实她也不知道了。
说到底,她的愤怒,她的咬牙切齿。一直是冲着洪氏和颜氏去的,对于贺淮卿,失望多于恨。
即便是叫颜氏如此算计之后。她也始终认为,冤有头债有主。贺淮卿诚然有过错,却不该承担了她的愤恨。
颜氏才恨你。rdquo;楚维琇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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