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四郎明显是个很容易摇摆之人,毕竟人的良知有限,长生怕他反复,便当场就命他口述当日情形,并签字画押。
虽然证词已经提供了,但长生怕再发生不可抗拒的意外,便将施四郎安顿在知府衙门后宅,施四郎孑然一身,也不怕他人以其家人相胁迫。
长生怕施四郎遭遇不测,便让罗念这段日子贴身保护施四郎。
长生未免遗漏,又多问了一句,待施四郎扭扭捏捏的表示,他在城中有个寡妇相好,长生心底突然一阵庆幸,便又派张泉去安置施四郎的那个相好。
长生并没有急着再次升堂,而是先劝说当日知府衙门在场的人作证,证明当日施芸娘口供从强奸改为和奸的缘由,并非事实如此,而是施芸娘绝望之下的行为。
知府衙门的人面色各异,如今知府和巡抚之间的争斗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且还有贺希在大牢里关着,对于他们这些只想安稳度日的咸鱼来说,一旦在供词上签字画押,就百分百认定跟巡抚站在了对立面。
而若是拒绝签字,难保不被知府记恨。
这些人一时陷入了两难局面。
“我知道你们心中在想什么,多半是在埋怨我不通情理,不曾通融一番,死活要惩处贺希。”长生将人都聚集在一处,如同开会一般,他可以强迫手下人签字画押,但这样却很容易出现反复,也会被贺勤抓住把柄。
众人互相间看了一眼,倒没有敢说话,如今那份证词上,只签了薛采、柳无益、张泉等几个嫡系的签名。
吴小五入职不久,见两个结拜哥哥签字画押,也跟着签了上去。
其他的人全都处在犹豫不决的状态。
“施家三人的惨烈,想必也不必本官再细说了,诸位抬头看看。”长生指着头顶的牌匾,缓缓念道:“明镜高悬。”
不出意外,在场之人,不少眼神躲闪起来。
长生觉得当官还是要有点信念感的,接着道:“在场的,有书吏,有差役,入职之时,想必也有人说过,进了这衙门,执法严明,治恶维安,但多半没有多少人放在心上,但本官,却一直都放在心上。”
他说完,依旧全场静悄悄的,许久之后,一个班房头目鼓起勇气,说道:“大人,巡抚大人打个喷嚏就能淹死大家,毕竟都是有家有口的,要吃饭呀……”
长生笑了一声,接着说道:“你说得对,大家都是要吃饭的,那就说说吃饭的事情。往年巡抚衙门,凡事给咱们陵南府都是头一份,如今是何种情况,想必你们也清楚,我自问从未对巡抚大人不恭,他却步步紧逼,我今日得了消息,原本该拨给陵南的公银,却被巡抚大人挪了,发放给其他府城。”
长生说完,顿时一片哗然。
每年划拨的公银,用途甚广,但其最主要的用途,是用于支付府衙人员俸禄、办公经费。
贺勤这一举,算是彻底按在了在场诸人的命脉上。
长生将在场诸人的神色全都收入眼底,接着说道:“哭诉?求饶?你们指望本官这么做吗?贺大人估计也在等着本官给他低头呢,他以为这样做就能胁迫本官,但本官不是一个会被胁迫的人,因而你们也不用指望本官对他奴颜婢膝。”
长生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刑名师爷原本张开的嘴,顿时合上,满脸都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长生接着承诺,道:“本官不会对贺大人低头,但你们放心,有本官在一日,不会让你们跟着受委屈,巡抚大人扣下了公银,本官自会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在场之人互相之间看了看,都没开口。
长生望着他们,接着道:“贺希犯错,巡抚大人却心存包庇,本官是个眼睛揉不得沙子的人,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这是本官的一贯信条,你们也许会觉得本官小题大做,想着毕竟谁家没有顽劣的子孙,你们心中是否有兔死狐悲之感?”
在场的人都不说话,但有些人心底确实是这么想,他们仗着自己在衙门里做事,虽然没有犯下大错,但在乡间横行却是常事,见了贺希的事,他们也怕家中出个不肖的子孙,又碰上长生这样的长官,他们权势不如巡抚,到时候恐怕就只能大义灭亲了。
长生这些日子,在他们看来十分执拗的言行,确实有些不得人心。
长生却不想助长这些人的气焰,这次贺希的事情,对他来说也有杀鸡儆猴的作用,借此肃清知府衙门风气,他不怕贺勤,他心中也早就有了应对的方案,早在贺勤第一次为难他的时候,他便已经在想办法了。
他心中算了算柳无益的脚程,想必此时已经出了瑕省。
“我十九岁高中状元,在翰林院待了两个月便调来陵南任同知,到如今已经腆任知府一职,去岁陵南府官场动荡,诸位能够留下来,说明大家底子都是干净的。”
“去年那一场,革职了的结局自不必说,但留下来的却都占尽了好处,如今这情况,与当初倒有些相像。”
“我今年不过二十又一,本官能建起一个水泥厂,日后定然还能建起别的厂,我未来如何尚不可知,至于诸位,若还如今日这般做事瞻前顾后,想必日后前程也十分分明,这份证词上全都是实话实说,谎言多说几遍也许就有了破绽,但真话却是无所畏惧的,我也不想为难你们,若是愿意的便签名,若是不愿意,直接起身离去,本官日后也不会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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