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了八年的人,现在关北却告诉他:连这恨意也是在仇剑的算计之内,只为将他打磨成一把复仇的、冷血的利刃。
许久,谢霁强压住翻涌的情绪,眉间似是凝着厚重的霜雪,喑哑道:“他让你,联系宫中的谁?”
关北张了张嘴,还未发声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公子,郡主来了。”门外,沈莘的声音传来。
屋内冷冽强势的气氛瞬间消融,谢霁下意识起身,朝门外走了两步,又回身看了关北一眼,漠然道:“你呆在这,想让他活,就好好地等我回来。”
“是。”关北垂首跪拜,是个臣服的姿态。
门开了,明丽的小少女随着夏末的暖阳一同扑入他怀中。
“九哥,还疼么?”厢房内,谢宝真拉着谢霁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带来的药膏涂抹在他结痂的地方。
“不疼。”谢霁轻声道。
每每见到她,总是什么风霜都能消融成一汪春水。
“这个能祛疤的,早晚一次,你要记得涂抹。”谢宝真软声叮嘱,又抬眼端详着他许久,伸出柔嫩的指尖抚了抚他眉间的褶皱,“九哥,你不开心吗?因为关北?”
谢霁神色微动,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反攥在掌心。
“我见他跪在书房内,是不是犯错啦?”少女的嗓音很轻,像是三月的莺啼,小心翼翼地恳求,“若是犯的错小,我能不能给他求个情?那日大火,他救了我。”
第63章
谢霁没有直接应允,而是问她:“若你那日身陷火海是关北间接造成的,你还会为他求情么?”
谢宝真轻轻‘啊’了声,想了想道:“他后来救了我,就说明不是真的想害我呀!若是无心之失,自然可以原谅他;若是悬崖勒马,也该给他这个机会,何须想那么多呢?”
是啊,何须想那么多呢!
谢霁低低一笑,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他就是想得太多,忘不掉该忘记的,背负着十几年的阴暗沉重前行,所以才做不到像谢宝真这样快乐洒脱。
谢霁无意识揉搓着谢宝真的手指,低声道:“有时候,我真羡慕宝儿的纯真简单,再大的烦恼也能隔夜就忘。”
“九哥是说我傻吗?”谢宝真惩罚似的捏了捏谢霁的手指,问道。
谢霁笑了:“是说你聪明,只有聪明人才可以活得无忧无虑。”
“这还差不多。”谢宝真抿唇一笑,而后想起正事,她的笑又渐渐淡去,凑近问,“九哥,关北的事……可否让你为难你了?”
“没有。”谢霁索性将少女拉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拥着她道,“你为他求的情,我会记在心上。”
“好。”谢宝真环着谢霁的脖子,仔细看了他许久,方轻轻‘咦’了声,问道,“我怎的觉得,你的头发变好看啦?唔,好像比以前短了一点儿。”
谢霁没敢说自己悄悄请了个栉工,把被剪坏的碎发修整了一番才变成如今这般服帖的模样。
好在谢宝真没有深究,只环着他低声问道:“九哥,你还有什么心事么?”
谢霁一怔,露出个浅淡的笑来:“何出此言?”
谢宝真轻轻触了触他眉间的褶皱,“自我今日见你,你的眉头便不曾舒展过。我能感觉到,你心里很难受……是出什么事了吗?”
该如何告诉她,自己这一生都没能逃脱仇剑的算计?
从他幼年起,仇剑杀了他的老师,杀了他的朋友,毁了他的嗓子,赐予他满身泥泞伤痛和无尽的仇恨,让他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他从地狱的深渊中一步步爬出,变得冷血强大,自以为终于摆脱了仇剑的控制,却到头来依旧没能逃脱仇剑布下的局。
唯一偏离轨道的地方,便是他爱上了谢宝真。
谢霁不是个擅长倾诉的人,即便心中阴云重重、波涛汹涌,可他的眸子依旧平静幽深,只是在望向她的时候带着些许温暖柔软,哑声说:“不是什么大事,放心。”
谢宝真捻着他胸前垂下的一缕墨发,轻软道:“若心里难受,你可以同我说。我虽不像你这般聪明强大,但有些事说出来后,心里就会舒坦很多的。”
闻言,谢霁闭了闭眼,将脑袋搁在她的颈窝嗅了嗅,说:“好。”
呼在颈窝的气息微痒,谢宝真忍不住笑了笑,一歪脑袋,便轻而易举地吻在谢霁的额头上。
“心情好了么?”谢宝真眨眨眼,问道。
少女的唇红润柔软,吻在额上如一瓣花落下,足以驱散一切阴云。
“一点点。”谢霁沙哑道,可唇线却分明翘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第二个吻落在他的鼻尖,少女抿着唇问道:“这样呢?”
“……好些了。”谢霁眯着眼,像一只不知餍足的野兽。
谢宝真迟疑了一会儿,将第三个吻印在他的唇上,很轻很轻,带着不言而喻的温柔和珍视,问他:“这样……唔!”
话还未说完,便被尽数堵回腹中。
许久,谢霁伸指擦了擦她红润泛着水光的唇,嘶哑道:“宝儿,这样才算是真正的亲吻。”
不知是天气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谢霁的怀中很热。谢宝真面色绯红,仰首在谢霁肩颈处咬了一口,不重,只留下一个浅淡的牙印,便挣脱他的怀抱起身道:“九哥,你越来越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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