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棠的手抓紧了赵澈右手的食指,她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都咽下,终于欲语又无词。
赵澈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不想让郁棠看到他脆弱不堪的一面,一点不想。离开之前男人俯身,那一吻落下时,他像是亲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他正要离开,郁棠仰面,回应了他。
赵澈稍怔,二人对视,他和她都想做最后的道别,可最终谁都没说一个字,或许太害怕诀别,不言不语不提及……是最好的告别方式。就好像他们还会有以后。
赵澈站起身,用他仅剩的力气维持一个男人最后的体面,他能感觉到背后的目光,是他的意中人在送他。这一小段路,他像是经历无尽岁月,漫长无边。又像是短短数十个呼吸,快的让人猝不及防。
走出内殿,赵澈闭着眼,那一瞬间失了所有支撑他的力气,宫人上前扶住,见帝王双眸紧闭,眼角晶莹滑过。
外面的躁动,皇太后和郁棠心知肚明。
郁棠又看了看两个孩子,他们还那么小,刚被乳娘喂过,紧闭双眼,睡得正熟。
皇太后上前,郁棠朝着她点头。
一个月之前,郁棠就做出了今日的打算,能救赵澈的人只有她。
她自幼生活在南山,幼时师父就让她吃一味苦涩药草,虽是极其苦,却可解百毒。
她的心头血就是赵澈的解药。
师父独独让她吃药草,是本就打算把她练成解药吧……
这世上真正在意她的人,也就只有赵澈。
皇太后到了今日方知,人间真的有深情存在。她曾以为华夫人爱的只是先帝的身份和权势,而先帝只是倾慕于华夫人的容貌和美好的身子,可如今……她知道自己错了。
看着榻上气若游丝的女子,她唤了声,“棠儿,你真的想好了?皇帝他……这一年来已经安顿好了你和孩子的一切,即便他不在了,你和孩子们也能安度一生。”
赵澈私底下的安排,郁棠岂会不知。无数个夜里,她醒来时就能听到赵澈在殿外与人谈话。
刚生产完,郁棠没什么力气,更是知道赵澈等不了了,她望着皇太后,眸子滟光迷离,她仿佛很是懂他,说;“太后,待我走后,若是赵澈不肯振作,劳烦您告诉他,他还有责任,有孩子,有天下。”
皇太后哽咽点头,顿了顿,说了一个字,“好。”
……
赵澈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在梦里,他和他的棠儿又以另外一种身份相识、相知、相爱了。
梦中繁花似锦,春日绚灿,遍地的蔷薇花开的灿灿灼灼,风拂蝶飞,棠儿立于花丛,对他展颜一笑。
“皇帝!皇帝你醒了么?”皇太后轻唤,美丽的眸子赤红,是不久之前才哭过的样子。
赵澈脑中还残存着梦中的景象,他以为他死后又和棠儿相遇,见皇太后在自己面前,赵澈知道自己还没死,他以为许是到了弥留之际了,胸口的刺痛和窒息竟也不见了。
“棠儿……棠儿呢?”赵澈哑声问。
众太医跪了一地,皇太后一个眼神扫了过来,院判以头点地,面上看不出端倪,恭敬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服下解药,奇毒已解!”
太医的声音响彻帝王寝殿,赵澈也察觉到自己的身子骨大有好转,可他心头有个坑,空空荡荡,好不难受。
劫后余生的喜悦并未维持多久,赵澈又问,“母后,棠儿呢?”
皇太后面上含笑,她不知能拖到几时,可眼下只能拖一时是一时,她看着赵澈的眼,像是怕被识破谎言而强装镇定,“棠儿前日刚生产完,眼下还在休养,皇帝莫要操心了,别忘了你现在是两个孩子的父皇了。”
皇太后很想告诉他,他肩上的使命和担子。可是皇太后不敢,她很害怕被赵澈看出什么。虽然派去南山的心腹已经被皇太后处理好,不会有人在赵澈跟前提及解药一事,可她知道……她内心很清楚……瞒不了太久……瞒不了……
赵澈的身子骨平素很好,但这大半年熬的太久,饶是已解毒,一时半会无法恢复如常。外面艳阳高照,照亮了内室浮动的尘埃,起舞回旋,妙可不言。他迫不及待去见他的棠儿,想告诉她,他做了一个漫长美好的梦,梦里她和他执手,地老天荒。
“棠儿恢复如何了?朕要去看她。”赵澈欲要起身,皇太后上前压住了他肩头,心急如焚,面上却是和蔼,“皇帝,棠儿睡下了,你奇毒刚解,莫要肆意走动。”皇太后劝说着,回头看了眼宫人,宫人会意,退出内殿,很快就领着两位/乳/娘靠近御前。
赵澈靠着明黄色迎枕,看着一粉一黄两只小襁褓,男人心事重重的俊脸终于稍有缓解。
婴孩见风长,才过去两天就完全不一样了,巴掌大的小东西粉粉润润的,即便熟睡了,两只小爪子还时不时动几下,赵澈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露出从未有过的温和笑意。
皇太后内心酸楚,幸而……幸而她将“郁棠”放在了冰室,不然过几日赵澈找不到郁棠,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眼下能让赵澈欢喜一时是一时。
……
暮春百花开到靡荼,太和宫一角爬满了红色蔷薇,层层叠叠绽放了满墙,这已经是赵澈醒来的第二天,宫人都在制止他出来,皇太后躲让的眼神,太医的吞吐推辞,终是让赵澈开始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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