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开学一来,德育高中就开始预备着文理分科。虽说高一一年里也学了政史地,但几乎大多数人都把精力放在理化生上。
范阳波是德育从地方上某个以变态著称的学校重金挖来的,现任沈桃所在的九班的物理老师兼班主任。
每到文理分科前的准备阶段,各个班主任都会把班里数理化成绩落后的学生叫去办公室,劝他们学文。
自习课上,范阳波敲敲某个女生的桌子,然后她就了然地跟了出去。
沈桃想应该不会有自己的,她理化生比起语数英不算很好,但也不至于被劝退。
一个周末后,大家都和家长商量着填好了分科志愿表,其实也就是走个形式而已。
范阳波让大家自己把表交到讲台上,沈桃在最后几个走了上去,她讨厌大家蜂窝挤在一起,主要是讨厌肢体接触。
沈桃自然选理,她学不好地理,浅显的气候类型就搞不明白,喜欢逛博物馆但也不等于喜欢历史课。
况且她很喜欢物理,明明成绩很一般但就是喜欢。
很快班级就重新分好了,其实人员上没有太大的变化。
彼此熟识的人开始打招呼聊天,有的人小学初中就认识,高一不在一个班,现在又重逢了。
范阳波走进来时大家都收了声,他拿了一张纸投影出来。是一张座位表,上面的位置对应着每个人的名字。
“大家十分钟内换好位置,我一会儿进来开班会。”
说完他就出去了,班里又恢复热闹。大家开始张罗着换座位,每个人都在打量着周围的人。
沈桃原本的位置在偏角落的地方,现在要换到靠窗的第二个,她把凳子扣在桌面上,推着桌子往那边挪动,结果和那头要换过来的人搞了个大堵车。
算了,她准备后退让人家先走,她总是这样的。
谢央早就把桌子抬到了自己的位置,靠窗的第三个。看了眼自己前桌叫沈桃,该不会是妈妈怀孕的时候爱吃桃吧?
他想看看这个沈桃是什么样子,左等右等人还没来。
转头发现教室中央堵车了,有个女孩正看向这边,一脸平静地把桌子往回拽,给别人让路。
怎么就不是别人给你让路呢?小桃子。
有几个男孩赶紧弄完了想去帮沈桃,就看见谢央已经迈开腿走过去了。
“自己拿着凳子。”
“?”
谢央直接拿下凳子递给她,然后腾空举起桌子绕过其他人搬到了自己前面的位置。
他认识我吗?沈桃懵懵地跟着他。刚想开口道谢,范阳波已经走进来了。
班主任只是抬手看了眼表,就给了学生们无形的压力,大家慌忙地卡在十分钟完成了全班的位置移动。
“现在正式分科分班后,大家曾经的中考成绩就彻底没意义了,曾经的班级也没意义了。现在我们是九班这个集体。”
“我比别的班主任都更会带班,所以你们也一定比别的班学生优秀。我们的目标不是同级别的八班,而是十班。”
范阳波个子高,人是窄长的,普通话里还稍微夹杂着点方言的语调。说的话很狂,但大家都有所耳闻他的实力,他在地方学习带的上一届毕业班里有两个清华一个北大,985就更多了。
谢央就是冲着他让家里安排从十班来了九班。
“现在大家按顺序上台介绍一下自己,从靠门这一条开始。”
原来九班的人占了大半,大家感兴趣的是新来的人。千篇一律的自我介绍,旁人的紧张和自己的紧张混在一起,这大概是青春期不那么自信的我们害怕却躲不过的环节。
沈桃上台,开口:“大家好,我叫沈桃。因为我妈怀我的时候爱吃水蜜桃。谢谢大家。”
然后她就在大家的哄笑中下台了,倒是不紧张,只是有些厌倦了。从她会讲话起,这样的场面经历了太多次,多到似乎已经掀不起波澜。
沈姓这么好听,家里别的兄弟姐妹名字都好听的不得了,怎么到她这就是一个毫无美感的桃。
和父母吵也吵过了,又能怎样呢?唯一庆幸的是自己不叫什么沈小桃,沈桃桃,那才真是土到家了。
走回座位的时候和刚刚帮自己搬桌子的男生擦肩而过,明显听到他一声轻笑。
看了一眼座位表,谢央。于是她扯了一张便签纸,写上“谢央,谢了。”
谢央自我介绍时说自己喜欢物理和篮球,还偶尔打打游戏。老九班的几个打游戏被范阳波收拾过的男生吓得倒吸一口气,范阳波却也没说什么。
谢央回到座位就看到桌上的便签纸,她的字迹倒是很轻松飘洒,他本来以为她是那种写字一笔一顿的女孩。就是这个装哥们的语气有点好笑,她刚刚分明很不知所措,看起来没怎么和男生接触过的样子。
下课时沈桃桌上飞来一个纸团,展开后笔迹龙飞凤舞的。
【别为你的名字生气,那很可爱。你母亲怀你的时候爱吃,就不会是肚子里的你想吃吗?】
班里老九班的那几个男生听到下课铃立刻就围过来了:“哥们你牛逼!当着范范的面儿说爱打游戏,你可太吊了。”
“范范?”
“哈哈哈,我们被他打压的太惨,私下里这样叫解解压。”
谢央笑了。
沈桃也跟着笑,范范就是她带头叫的。只是谁也想不到罪魁祸首是一脸人畜无害的沈桃罢了。
那天放学回到家后,看着妈妈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沈桃想到谢央那句“就不会是肚子里的你想吃吗”。
“妈,你怀我的时候辛苦吗?”
沈妈一愣,倒是沈爸先开口了,“可辛苦了,别看我们桃桃现在这么乖巧,在肚子里时可闹人了。你妈妈整天吐个没完的,问想吃什么从来都回答桃子。”
“后来医生建议不能太依赖凉性水果,爸爸就买了好多水蜜桃在家放着,你妈妈难受了就拿几个削了皮闻闻,都能舒服些。”
沈桃不知道为什么红了眼眶,没再说话。只是晚饭后散步时买了一袋蜜桃回家,认真挑了个最大最红的削了皮给妈妈拿去。
自己也吃了一个,甜甜软软的,好像的确很喜欢吃呢。
忽然之间,她就和自己斗争了多年的名字和解了。那种一直压在心里小心翼翼的纠结,那种明明不喜欢还要装作洒脱的情绪,终于抒怀了。
她绑了自己十年,越挣扎越紧的绳结,被他轻而易举地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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