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心口一动。
顺手一摸,幸得那长剑还在身旁,他坐起身来,就见那人从山崖一侧卷鞭飞身而来,他看着倏然出神,只觉她的身形与鞭法很是熟悉。她走到他的身侧,垂眸望他,他微怔,正想着要不要说些什么,就猝不及防地被她瞪了一眼。
聂予衡蹙眉,不解。
只见她蹲下身来,盯着他看了一会,看得他毛骨悚然。片刻,她没好气地道:“醒啦。”
聂予衡:“……”
他看了那山崖一眼,只问道:“出了什么事?”
看着这人一无所知的模样,苏小淮撅嘴,暗道:这混账,恼死人了!
虽说她知他有妻,可他到底没想到,他竟会对那人这般惦念,纵是神志不清的时候,还能叫那人的名字。现下做完了事,他又一点儿也记不起来……她真想直接把他按河里淹死。
望着他看了片刻,见他茫然无措的模样,苏小淮遂是叹了一口气,心知此事怪不了他,他亦是身不由己。只道,原来那蛊毒发作时,人会忘事的记载倒是真的。
“山崖崩了,你中了血蛊。”苏小淮平静道。
聂予衡脸色一变。之于血蛊,他虽了解不深,但却也知道这是一味性子极为凶狠的蛊毒。他怎会中蛊?何人?何时?
她斜了他一眼,接着道:“种血蛊不易,怕不是你身边人做的事。”
他敛眸思忖,却是一震——徐笛?
为何?
蓦地有一个想法浮现在脑中,他惊愕,却又只觉不无可能。思量罢,见自己神智清明,又是一顿,他突地抬眸问:“……你做了什么?”
“什么?”苏小淮睨了他一眼。
他心头一紧,直望向她,道:“血蛊狠烈,毒发时入蛊者噬血成性,非人血不得安抚。”一边说着,他一边打量她,见她面无异色,遂是莫名松了一口气,却又狐疑起来。
“所以呢?”苏小淮掀了眼皮。
聂予衡眯眼道:“你是如何——”
正说着,只觉脑海中浮出了些许香艳的画面,他一震,想起交欢亦有安抚之效。他沉眸道:“我莫不是与你……”
“你没有。”苏小淮答得斩钉截铁,却是教聂予衡一愣。
她深知他性子,在男女之事上就是一根筋死脑子,若是让他知道了她与他欢好过,岂不是又得抛出一句“我会娶你”来——啊不对,他早就有妻了。既然如此,她就更不能与他说这事儿了,说了只是徒添烦恼,左右她想采的阳元也算是采到了。
他既是有惦念之人,她自然也不屑去做那插足之事,那么在这个异界里,她就……暂且放过他吧。
这般一想,她突地只觉心口温温一疼。
她眨了眨眼,想来定是那蛊毒作祟,遂暗暗调转灵力消化起那毒物来。眼看着自己能用来压抑蛊毒的灵力愈渐减少,她难免忧心起自己的命数。一旦血蛊发作,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若是她死了,聂予衡的劫还没渡完,这就糟糕了。
是以,苏小淮遂想着快点儿带他出去找他的娘亲,她遂与他道:“出去吧,我带你去禁域一探。”说着,抬步便走。
聂予衡望着她的背影,默不作声,脑中勾勒的图景愈发鲜明起来。
异域中,左护法对阿九的关心溢于言表;五年来,几乎他问过的所有长老对“九号”之事讳莫如深……
她的鞭法、她的伤疤,他失去意识之前朦朦胧胧听到那句话——
你可是说过的,若能活着出异域,便摘了面巾给我看,可不许反悔喔。
聂予衡大震,目光直直落在苏小淮的身上,难以置信,几乎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她……是阿九?
第61章 第四劫(14)
一路归教, 苏小淮只觉聂予衡目光沉沉, 面色寒凉, 却又不知为何,遂不再多想。回到了教中, 她且着聂予衡先行洗漱休憩,养足精神,明日再一齐与她入教中禁域一探。
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 苏小淮倒是有几分忧虑的。他救母心切, 说不定不愿再浪费一夜的时间, 却不想, 他到底是应下了。她松了一口气, 只道她那便宜师父虽已退位,但依旧是宝刀未老,若是他二人没能好好休息, 只怕联手也打不过那人。
聂予衡依言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灌下一杯冷茶,脑中依旧是嘈杂不休。
他坐在椅凳上, 望见掌中持桨时落下的红痕,思绪荡开。只觉一切事情如木桨起伏, 水波晃荡,他的心境如此, 浮沉不定。
她……是阿九?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盘桓不去, 只可惜方才血蛊发作, 在秘境中发生的事情, 于他而言如梦似幻,记得不甚清明。
她许是阿九。
尽管他不敢肯定,那在神智恍惚中听到的话、看到的伤疤都是千真万确的。但他莫名只觉得,那一人就是她……
聂予衡摸了摸面具上的绳结,这不是他惯常的结法。她确实取过他的面具,倘若那不是梦的话,那么她说,他曾许诺过要将面巾摘下来与她一看。
如果她当真是阿九,那么于当年异域中的事,她分明还记着。可自重逢至今,她却一字半句也没提过。
她又为何不说?
聂予衡眸中一红,怀中如有鼓擂。
他隐约记着……记着她吐吸中似有若无的暗香,记着她唇齿间声声阵阵的嘤咛,记着她周身酥嫩滑腻的体肤,记着她的湿软,记着她的热度……越是回想,记忆便越是在他脑中层层浮出;越是勾画,心火便越是饕餮,欲念便越是叫嚣,燃得他通体发热,重了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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