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走,苏小淮便听到了,四周传来的,细细碎碎的嘲讽声——
“江柏庚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手断了吗?”
“诶?那是他的新马吗?看起来像是匹野马——嘻!也够胆大的,不知他这回儿又要摔断哪处……”
“嘁,废物还来参加选拔,也不怕丢人。”
“哈有趣,老子报仇雪恨的时机可算到了,这回儿非得把那姓江的踩脚底下狠狠虐一发不可。”
……
苏小淮愈听愈是来气,心火噌噌往头顶上冲。要不是有缰绳拴着,她非得把他们全都踹一遍不可!
正忍着气,苏小淮耳朵一竖,在烦杂的嘲讽声中捕捉到了一段异样的对话。
“师兄安心,这回小弟们一定弄死他。”
“嗯,切记,要趁乱。”这人的声音温润之余带着几许狠厉,“上次算他命大,我还以为断了手他就没气力折腾了,不想竟还是来了……去准备吧,记着,定得弄成意外才行,不可过于明目张胆。”
“是,师兄,小弟明白了……”
那之后的话被别的声音掩去了,饶是苏小淮再想听也听不清了。她细细一想,只觉不妙。方才他们提到的那断手之人,放眼全清秋楼,除了江柏庚以外又还能有谁?
苏小淮心下一沉。江柏庚被人盯上了,而且上回不慎落马的事情,并不是因为他自己误判了时机,而是因为有人在陷害他……
思及此,苏小淮便有些心急,想将这件事告诉江柏庚,只可惜自己眼下是一匹马,说不了话,遂是考虑起显出原型跟他说话的可能性来。
正想着,突地听一个像鸭子般粗涩难听的嗓音掠过来,鄙夷道:“哎哟呵,这莫不是那姓江的马?”
苏小淮掀了眼皮一瞧,只见是一身材瘦高的男子,看上去有了些年纪,皮肤经风吹日晒而显得黑黄,目光中流露着轻蔑之意。苏小淮再看了一眼这人的服饰,是高席弟子的衣着,当下心里便有了数。
江柏庚年纪轻轻便当了首席,一当更是有三年之久,想来必然招惹了不少如此无端的嫉妒。
“啧,瞧起来不错。哟呵,还是头母的!”那男子上上下下将苏小淮打量了一番,那尖锐而无礼的目光把她看得很是气恼,就差点儿没抬腿踢他一脚。
那男子越走越前,身旁有两个小弟子见了怕惹出什么事端,连忙上前来劝道:“师兄,那个比赛快开始——”
“屁话!”那男子嗤了一声,推开那两个小弟子,斥责道,“老子就瞧瞧,怎么着了?马放着就不能瞧了么?啧,真是好马,没想到那残废还能找到这么好的马。”
苏小淮一听那二字登时大怒,猛哧了他一气,喷到那人脸上。
这已经不是看了要收钱的问题了,就算上赶着他送钱,她也不想给他打量!
“哎哟!这小蹄子,还有脾气!不错!”那男子抹了一把脸,露出兴奋的笑意道,“小蹄子,我这就去同那残废打个赌,把你赢过来好了。”
说着,他伸手就要摸上苏小淮的脖子。
苏小淮盯着他的手准备踹人,只要他敢下手,她就敢踹他裆部!
左右她现在也不是人,她不介意禽兽一点。
就在她抬腿的时候,那人伸到一半的手被人冷不丁截住了。
“别碰它。”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苏小淮眼睛一亮。
只见江柏庚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旁,左手将那人的手腕死死地擒住。他的背影隐隐含威。
“你——”那人瞪大了眼,脸上有痛苦之色,他连忙挣扎了两下,江柏庚却纹丝不动。
那人大怒,一抬右腿就想踹到江柏庚身上去。江柏庚侧身一避,当即拧了那人的右臂,着力一推,将人直直按趴在地。
一旁围观的弟子们突地爆发出阵阵笑声。
“你——哎哟!姓江的孙子!你不得好死——哎哟!”那人在地上扑腾着,破口大骂,骂一声喊一声疼,听得旁人大笑,他的脸红得发紫。
江柏庚无意跟这人劳神费力,遂是松手起身,去解苏小淮的缰绳,牵着就走。
只听身后人骂骂咧咧,嘴里蹦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江柏庚闻言面不改色,置若罔闻。苏小淮悄悄睨他侧脸,生怕那人骂他残废的事影响了他比赛的心情。
却见他望了她一眼,道:“那人可有伤你?”
他的眸光深邃洞明,苏小淮看得心头一紧,一时间忘了该怎么答话,更忘了自己不会说话。小片刻,却见他蓦地笑开了,摇头道:“我也是魔怔了,总觉着你听得懂人话。”
苏小淮:“……”
不用觉得,她确实听得懂人话。
虽说在司命的警告下,她已经收敛了不少,连卖萌装蠢都学会了,正朝着成为一匹不被天道惩罚的好马而不断奋斗!
只是,马皮底下的到底是一只灵物,内里的灵性却是怎么也掩藏不去的。这半月来,江柏庚与她形影不离,若要说毫无所觉,那是不可能的。
江柏庚打量了眼前的马片刻,只觉它眸眼晶亮,只是品性过分乖顺了些,不似一匹野马,此外便再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再说了,这世上……总不会有精怪吧。
江柏庚笑叹一声,只觉自己想得太多了。
他给它顺了几下毛,温柔道:“都怪你太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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