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她现在浑身脱力得几乎动弹不得,她大概是要一肘子送给这家伙当饯别礼的。
这两年里,沈子明对她的态度不算热切,但也颇有讨好的意味在里头,苏小淮对此看得清楚——他大抵是喜欢她身上的财权多一些的。
不过,有人讨好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沈子明生得斯文,平日里待人亲和,气质也与那人有几分相近,苏小淮得空了还能多看他几眼。可随着阿斋愈渐长大,她便彻底地没了看沈子明的心思。
要在阿斋面前克制自己扑上去采阳元的冲动,早就已经把她折磨得清心寡欲了好么!
沈子明既是想要这柳家寨的权,她给他便是,左右她都是要带着柳敬斋走的。可她却没想到他会闹大婚这一茬儿,还把她关在这里,这倒是麻烦极了。
她要想个法子逃出去才是。
她道:“你不过是想借我之力,说服徐叔他们罢了。你要当寨主,随你当便是,又何必娶我一个寡妇?”
沈子明敛眸,用温柔的声音道:“成大事之人,身边总不能少了女人。我缺一个夫人,而你恰好配得上。”
苏小淮轻笑一声:“可我怎觉得,你配不上?”
听到这话,沈子明眯起了眼睛,掀唇道:“喔?伊妹何出此言?”
“为了一己私利,罔顾兄弟情义,谋权篡位,视出生入死的弟兄们性命于草芥。如此之人,又怎能配得上?”
如此一个沈子明,又怎能配得上重情重义,无事不为柳家寨考量,无事不为大伙儿考量的柳伊妹?
沈子明听了这话,登时来了火气。他这几日没日没夜地操劳寨务不说,还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提防山下的柳敬斋,弄得他疲惫不堪。是以他此时早已无法平静心气,整个人就像一只炮仗一般,一点就燃。
他怒道:“你懂什么?!妇人之见!目光短浅!”
说着,他一把抓住了苏小淮的肩膀,怒目圆瞪大声道:“朝廷如此,天下将亡!柳家寨此时不起,更待何时?!这话我说了多少次?啊?!我好言好语地跟你们说了多少次!可那柳大狗、洪寅生——你们这些愚人,何时信过我半分!我不夺,柳家寨迟早要完!我不抢,你们一个个都得死!我所作的一切,哪一样不是为了弟兄们?哪一样不是为了寨子?!啊?你倒是说啊!你说啊!”
苏小淮眸眼微眯,不置可否。
沈子明吼罢,气喘吁吁。见她面上一副平静的模样,哼了一声,便暗道是她粗鄙不识大体,纵是他与她说破嘴皮子也无用。
他的目光凉了下去,暗暗嗤道——乡野妇人,终归都是这副模样,倒是他把她看高了!
沈子明站起身来,冷冷地与她道:“待会拜堂的时候,你给我老实点儿。”
苏小淮斜了他一眼,道:“我要是不呢?”
他森森笑了,道:“那你的阿斋,我也就不留了。”
说罢,他拂袖而去。
苏小淮抿了抿唇,她拔下了发上的那根簪子,摸了摸那簪子的尖儿,暗暗将它收进了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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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柳家寨里华灯高悬,亮如白昼。
寨里大片空地上临时摆满了十数台八仙桌,桌上陈列着美酒佳肴,看起来倒是费了不少功夫。寨里众人纷纷聚到堂屋前来,等着看沈子明与柳伊妹的大婚。
寨里人多日未见柳伊妹,本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后来才听说,原来是沈子明与柳伊妹为了给受了重伤的洪寅生冲喜,打算大婚,柳伊妹遂才多日待在屋里不见人的。
西南大嘉山这一片的民风颇为开放,加之寨里面男人多女人少,弟兄们又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活计,是以柳家寨里少不了寡妇改嫁的事儿。
三年前,柳伊妹刚刚大婚就死了丈夫,寨里人其实私底下一直都颇为怜惜她,都盼着她能早日再嫁个好夫婿,只是没想到柳伊妹倒是个深情的主儿,守了三年寡不说,还独自一人将柳大狗的幼弟给拉扯长大了,这真真是不容易啊。
眼下竟是见得柳伊妹愿意改嫁,寨里的大伙儿自然是高兴万分。而那沈子明人虽秀气了点儿,看起来没个当家的模样,但为人不错,想来以后有柳伊妹帮衬着,他要领好柳家寨,应该也没啥问题……
寨里人大都这般想着,遂到了这酒席中来,预备好好吃他二人酒宴,顺带着祝福些个,但愿那大当家的能早日醒来。
苏小淮被人用小轿子一路从书斋上抬了下来,直接抬到了堂屋去,准备拜堂的事宜。在轿上,她屡屡运气自探,只觉奇怪得很。
按理说,那日沈子明给她吃的药应该早就被她消去了才是,可她这浑身乏力的感觉,到底是为何……
外头的酒席坐满了人,因这大婚办得仓促的缘故,有许多当小辈的还没得吃,只得站在外围,眼巴巴地等着领喜糖过过嘴瘾。
沈子明已出到了前头去,与众人说着鼓舞振奋的话。
苏小淮坐在后头悠悠地打了个呵欠。
却不想堪堪打到一半,她僵了一下。
还不等她掀开盖头去找,便被身旁的姑娘扶了起来,那姑娘道:“夫人,时候到了。”
苏小淮被扶到了前面,与沈子明面对面立着,察觉到那被委托来证婚的,正是寨里德高望重的徐叔。
徐叔与几个寨里元老都立在前头,见了柳伊妹竟当真穿了喜服过来,各个瞪大了眼睛,都只觉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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