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小片刻,歌舞声歇,众臣复又开始了贺寿,宁徽妍一边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边应付着下边儿的人。
然而,就当宁徽妍在胡思乱想之时,殿中走上来一位高大的男子。这男子五官立体而深邃,褐发绿眸,一袭红白相间的异域华服彰显了他异国使节的身份。他的身后,有四个太监抬了一个纯金镶边,嵌满珠宝的巨大红木箱子上来。
宁徽妍定了定心神,在外国使节面前,万不可失了我朝的威仪。
使节行了一礼,说话了。不甚流利的话语,混杂着算不上标准的腔调,他道:“臣代昌国国君,携礼贺大邺国女帝生辰。”
昌国乃大邺邻国,位处西方,其国力强盛,与大邺的关系时好时坏,而眼下正好是停战之时。宁徽妍颔首一笑,道:“有劳,代朕问你们国君好。”
使节鞠了一躬,便一挥手,着人把那箱子给打开了。
箱门一敞,殿中一片哗然。
只见一个瘦弱柔美的男子自箱中缓缓立起,金发蓝眸,生得是异邦人的模样,他袒露着身体,仅仅在腰上斜斜得系了白布遮蔽,皙白无暇的体肤玉一般细腻。
男子冲上座之人挑唇一笑,迈开修长的双腿,自箱中跨出,单膝跪俯在前,胯间那处若影若现。
见此情景,饶是宁徽妍也惊了一跳。她虽早知昌国民风开放,却不知竟能开放到这个地步!
那使节颇为得意地笑了笑,拱手道:“这是国君精挑细选的贺礼,还请女帝笑纳。”
话落,那男子颔首,用动听又标准的声音道:“奴身夜昙,祝陛下圣体安康,国运昌盛。”
宁徽妍登时心下一沉。
按理说,这送到大宴上来的礼物,自然是要提前接受审核检查的。那些比较常见的礼物,诸如珠宝、书画等物,检查过无毒无害后,便能呈上殿来,不会提前汇报给她这个寿星知晓,权作惊喜。
但像外国使节送人这样的大事,底下的人不该瞒她才是!
可……这一次核查礼物的,不都是萧哥哥的人吗?
宁徽妍脸色登时难看了起来。倘若是萧哥哥暗许了使节给她送小侍一事,那岂不是说明、说明他对她……
她心念大乱,匆忙抬眸去分辨萧庭燎的脸色。
只见他阴沉着脸,如刃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殿中的人,紧绷的躯体似是隐忍着漫天的怒意。
可偏偏是看到萧庭燎这副模样,宁徽妍倒反是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
太好了,他不知道……
宁徽妍这才安心了下来。
她将目光投回了殿中使节的身上,脸上挂起了客气的笑意:“这当真是,好一个别致的礼物。只是——”
宁徽妍语气一转,挑唇笑道:“贵国国君竟是将其子民拱手送人,难道就不怕失了民心么?”
那使节似是料想到了她会这么说一样,笑笑又道:“女帝陛下这是在说什么话?国君为了给陛下贺生,可是特意开了采选,在所有自愿应召之人中间,为陛下挑选出这样一个精美的礼物,聊表心意。倘若陛下不收,这才是寒了我国国民的一片心啊。”
宁徽妍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这该死的昌国人!也不知是与朝中谁人串通了心思,硬生生要来这大殿上找她的不快啊!
然而,这人,她不收也不是,收也不是。
倘若她不收的话,那便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回绝了昌国的贺礼,是极不给面子的行为,说不准这还会致使两国交战;可倘若她收下了的话,那便是顺了那些老臣的心意,他们为了往她后宫里塞人,近些年来不知道都使了什么鬼把戏,眼下她收了人,那便算是默许了开后宫一事,那她以后就没有道理再回绝他们的请议……
两难之际,宁徽妍再看了一眼萧庭燎,只见他正定定地看着她,指节在桌案上叩了两下。她明白过来,他这是在让她把事情转给他去应酬。
宁徽妍暗咬唇瓣。
不行,萧哥哥不能出面。看他眼下这副神情,加之他的萧党与老臣们对立,是以想来他能替她答应下来的可能性极小。可若是由他出面替她拒绝了,那么他便算是引了战,假若到时候两国当真开战,那这背负千古罪名的,就是他了……
她怎么可以让他当那个罪人!
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就是往后宫里放很多很多人么?反正她不会要的,只要她不看不听,改日再将那些人全都赶出去就是了。
这般一想,宁徽妍遂无视了萧庭燎的目光,对使节笑道:“原来如此,贵国有心了,赏。”
“谢女帝陛下赏赐。”底下人纷纷叩首。
宁徽妍点头,待殿中人悉数退下,她再望萧庭燎时,却发现他已然离席而去。
她心里一慌——糟糕,她好像惹他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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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后回廊,萧庭燎隐在屋檐的阴影下,立在栏杆边,望着眼前张灯结彩的宫殿,面色阴鸷万分。他站了许久,而后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柱子上。
他明明查过礼单,明明仔细地翻看过每一件礼物,可是为何还会出这样的纰漏?!
若要瞒过他将贺礼调换,此事必然是有人买通了他手底下的人——是谁?到底是谁在负责最后的打点……
萧庭燎双手撑着木栏,死死地盯着那些宫殿,满眼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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