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再谈数句,便听有太监走近前来报:“陛下,中书省与枢府诸位大人到了。”
宁徽妍颔首,稍稍洗漱了一下,走了出去。萧庭燎跟在其后。
睿思殿中,只见傅右相、左右丞、参知政事,加之枢密院中诸位重臣十来人在下首分列两侧。
那些人见得萧庭燎跟在宁徽妍身后出来,面上略显异色,却又很快地收敛了起来,齐整地请安。
萧相与女帝那不清不楚的关系,朝中上下早已多有揣测,只不过是碍于他二人身份,遂才从未敢妄议过而已。但不管实情为何,只有一点,他们各自心里再清楚不过——萧庭燎之权势,只怕不减当年其摄政之时半分。
萧庭燎也不在意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只云淡风轻地走到群臣列首,听上座的宁徽妍道“免礼”。
宁徽妍冷静地目光一扫而过,问道:“急报内容,可都知道了?”
下首齐声一应。宁徽妍颔首,便一一点问过去,听他们的想法。
只道有人请旨彻查勾结异邦之贼,有人按耐不住地上前主动请缨,又有人在这时候跳了出来,与那主战的枢府重臣反唇相稽,只道愿请求和……宁徽妍听了,默不作声。
待众人争辩得差不多了,宁徽妍摆手,叫他们先安静些许,正要说些什么,又听外头传来急报。
“何事?”宁徽妍顿觉右眼皮跳了起来,闹得她心神不宁。
只见报信之人拱手道:“回陛下话,南地齐王起兵,道清君侧。”
此话一出,宁徽妍与萧庭燎的脸色皆是一变。
下一瞬,满殿骇然。
第188章 第九劫(27)
西面昌国来袭, 巴州数城失守,现下的事情早已经够乱的了,不想那齐王宁呈桥竟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火上浇油。
“清君侧”的名号一出, 还不待明说, 朝中上下所有人的目光, 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一个人——左相萧庭燎。
齐王折中参道,左相萧庭燎以色侍君,谗佞专权, 野心滔天, 颇有一吞大邺之势。只道其日日出入陛下寝宫福宸殿,邀欢固宠不说,更屡次三番阻挠群臣立君后之议, 致使陛下久久无嗣。其结党营私,欺上压下,以职务之便,接连打压新锐及旧党老臣。此外, 更私下在北地数路部署军队,其谋逆之心, 由此可见一斑。
闻齐王此言,朝中上下一片哗然。更此时,数位台谏官员纷纷参上, 详列证据, 道是萧庭燎何月何日出入后宫、逗留多时云云;又道其不满傅相、右丞等人, 私下多有诽责云云……字字句句, 皆竭力引例而证,大有把真的说得更真,把假的也说成真的势头。
旧党老臣们匆匆联名上书,只道眼下齐王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其真意不明,而与昌国之战又尚未平息,为固国本,权宜之计便是请陛下免萧庭燎左相之职,先稳住齐王,再议他事。
然这一来,萧党派下众臣皆道不服,道是齐王及台谏所言全是子虚乌有,萧相从未起过谋逆之心,其对陛下多年的耿耿忠心,朝中上下有目共睹,遂道还望陛下莫要中了奸人挑拨离间之计,莫要在眼下此等危急情势之下再自断一臂。
于是,西面昌国大军攻势极猛,南地齐王之兵虎视眈眈,而朝中两派朝臣更是剑拔弩张,对此事争得是面红耳赤,整个朝廷大有分崩离析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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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思殿暖阁,炉火烧得正旺。
宁徽妍负手立在暖阁的一面墙前,墙上挂了一副偌大的山河图,几要占满一整面墙去。山河图中绘出了整个大邺的版图,至南的岛屿、至北的山岭、至东的沧海、至西的原野……无一处不致,无一处不尽。
这是历代先辈打下来的江山,是宁家人守了百余年的社稷,眼下传到了她的手里,她又怎能轻易地拱手相让?
宁徽妍静望着那一幅画,眸底毫无波澜。
有侍女走近,福身道:“陛下,萧大人求见。”
宁徽妍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晦涩不明的情绪,淡道:“宣。”
屋门一敞,那人缓步而来。他发髻高绾,剑眉斜飞,一双幽漆深邃的眸眼,似是借了殿外的一捧夜色。他步步沉稳,那收束在裁剪妥帖的官服下身体,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肌理,一星半点的伤痕,她都再熟知不过。
她就是如此知他,一如深知自己眉眼的轮廓。
所以,她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而正是因为知道,她才尝到了那自心底深处蔓延而来的惊惧。
萧哥哥是一个聪明人,更是一位从未教她为难过的能臣。他时常宿在福宸殿一事,早已是宫里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眼下被宁呈桥用作了起兵的借口,他自然会有所表示。而这表示,除了主动请辞,再也不会有其他。
他的主动请辞,于她而言,不失为一条上策。这一来,他断了宁呈桥“清君侧”的由头,让其无了起兵的道理,同时安定了诸位老臣的心神;二来,辞官一事是他主动提起,而非她下令所为,如此萧党之人对她的不满便会被大大削减,于她将来理政大有裨益……
他会这么做么?
他会这么做吧……
萧庭燎在她的身前站定,一礼道:“陛下万安。”
“萧卿免礼。”宁徽妍看了他一瞬,旋即敛眸,明知故问道,“不知萧卿求见,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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