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正将锦帕用绸布包起来,见眼前这穷酸女童一副装大爷的样子,便耷拉着眼皮道:“你瞧的起吗?弄坏了可是要赔的!”
芸娘气不过,便从怀中掏出一枚一两的银锭拿在手中晃一晃。
伙计便面上一晒,便将锦帕连同绸布一起弯腰递给她,嘴上依然不放心的叮咛:“小心哦,弄坏了要将你娃娃卖了!”
芸娘捧着锦帕细细瞧上几眼,只觉着这绣帕极为精致,究竟是好在哪里,她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这样的绣技如若出现在胸衣上……
她抬头便道:“一两五钱。”
那伙计瞧这小女娃真要买,便立刻皱着眉道:“一两五?你怎么不去抢?你这小娃儿不识货啊……”
这帕子还没来得及收进柜台,转了个手,须臾间便赚了三钱银子,有何不好?
芸娘咬牙加到二两,那伙计却依然不松口。
芸娘便哼的一声:“大不了我今后日日在此处等着,待遇到那绣娘,便从她手中买了绣活,再不让她与你有买卖。我又用不着念书写字,大把的时光任我浪费……”
那小二被她纠缠不得,最终以二两五钱银子将锦帕卖予她。
待她从绣坊出去,瞧见一旁的书斋门边上果然堆了一堆纸张。
她心中暗喜,立刻便花了一钱银子找了力夫,将这一大堆纸张一片不剩的搬回了新宅子。
她那多花了银子的脆弱心肠终于得以慰藉。“这帕子瞧着怎的有点像当年你娘为你请你的刺绣师傅的绣技?”古水巷李家,李阿婆举着帕子迎着余晖细瞧,晚霞便在她的面上镀上一层彩光。
芸娘听得阿婆难得提到她阿娘的过往,便静静竖起耳朵听。
李阿婆却不再说下去,只将话题扯回到帕子上:
“细瞧又不像。这锦帕摸着薄,却是双面绣。难得的是在这般薄的布料上,两面的线头竟都藏的极好,半点不恪手。”
她阿娘李氏便将锦帕接到手中,如她阿婆一般举在额顶,对着微弱光线瞧了半天,疑心道:“这般做工精良的帕子,果真是你拣的?”
芸娘心里一虚,忙挺了挺胸脯,自我辩解的声音十分清脆:
“当然是我拣的。
我下了工在后面走,远远瞧见前面有人掉了东西。待我过去拣起来发现是个帕子,可那人早都不见了影子。”
她生怕她阿娘不信,便又强调道:“再说,这帕子少说都要三五两银子,我倒想买给阿娘用,就怕买了回来,阿娘要骂我不会过日子。”
李氏被她逗的一笑,一指戳在她额头上:
“我倒不怕是你买的,我担心是你抢的。你瞧你现在这能耐,又能出去帮工赚银子,又能伙同外人装大官吓唬人。我瞧着不过一方帕子,你若真想抢,也是办得到的。”
芸娘便过去腻歪在李氏身上,直到几人将话题从帕子上移开,她方暗暗舒了口气。
吃罢晚饭,她去秦淮河的途中,又顺便为刘铁匠带了晚饭。
光线昏暗,打铁铺里烧红的铁水照映的周围一片红光。
铺子门口站着一老一少两位妇人,老的那位正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小的那位倒是捏着帕子垂首安静的站在一边。
芸娘如往常一般将食盒放在柜台上,道:“阿叔,我回来的晚,你用完了饭便直接将食盒送到我家中去。”
见刘铁匠沉默的点点头,便也往秦淮河畔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她每日吃罢早饭,便去之前那绣坊门口,一边守株待兔等待哑妇绣工,一面指望着一旁的书斋能再扔出点什么用得着的东西来,譬如炭条等等。
那伙计瞧着她呵斥道:“昨日不是将绣品卖给了你,怎的你还想中途来截胡?”
芸娘便嘻嘻一笑,使了个鬼脸道:“我又不从那哑妇手中买,我依然从你手中买,不会让你没银子赚。”
那伙计听罢方不去计较。
如此守了两三日,既没守着人,也没拣到其他不要钱的物件,倒是又将她晒黑了几层。
这次便连她的慈母李氏也放下了母爱滤镜开口问道:“那唐掌柜是让你去巡河坝了?怎的你竟晒黑至此?”
急急翻出她的小笠帽,勒令她每日出街都必须戴在头上。
过了两日,在花舫上柳香君向她传话,她的胸衣买卖在翠香楼的代言人――董盼儿姑娘,想找她做笔大买卖。
这消息令芸娘有些大为吃惊。
这位董盼儿姑娘无论在她成为代言人之的前后,可都未曾在她这胸衣上花上一两银子,便连她的恩客们想一掷千金讨美人一笑,都被她拉扯着去照顾了别家的生意。
若不是她瞧着董盼儿的花魁身份确然有些示范效果,只怕早早就换了人。
如今这位董盼儿难道是突然开了窍,想报答她一番?
这件事便让她略略放下寻找哑妇之事,专门去操心起董盼儿的事情上。
这一日她一大早出门,先找了处做牌匾的铺子,给新宅子定了一个牌匾,大约是长方方一个匾额,中间需刻上三个大字:“内秀阁”。
芸娘原本想着这是件极简单之事,不曾想却与掌柜就这三字究竟是用篆体还是楷体或是行书而纠缠了许久。
到了最后,那掌柜不得不道:“你小孩不识字,去,将你家大人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