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除了半吊子老头掐着手指选了个棺材头指着的方向外,其他的也没精力去考虑。
光挖这个大坑都已经很费力。这地坑还不能挖的太浅,否则棺材埋下去离地面太近,雨水冲刷几年就得露头。
头顶云层已极厚,日头躲在云里,几乎不透一丝轮廓。
还未到晌午,天色已昏暗如傍晚。
风有一阵没一阵。
老头抬头看看天,扬声吆喝一声:“娃儿们,加快干啊!”
几人的抡锄头铁锹的动作越加频繁起来。
尘土扬进了嘴里,呼吸声粗冽的如同破风箱一般。罗玉只觉得平日已经做惯了农活的双臂越来越累,越来越累,到他几乎再也抬不起手臂时,只听那老头吐了口唾沫,大喊一声:“成了!”
几人不敢多做歇息,立刻将放在一旁的棺材合力抬到大坑边,老头跳下去站在坑边在板下用力顶着棺材,直到他再大喊一声:“一、二、三、松手――”
旦听一声沉闷巨响,硕大的棺材不偏不倚掉进了地坑。
硕大雨滴如冰雹一般砸了下来。
古水巷。
芸娘从车上下来,一只手挡在额头上,高声向车厢里的罗玉叮嘱:“把老爷子送到,你们就快回家,莫在雨里晃荡。”
罗玉已经解开衣襟纽子,作势要脱下衣裳为芸娘遮雨:“我送你到家门口再走……你真的没有不适吗?”
在回程的路上,芸娘的脸色就十分不好,任谁关心她都嘴硬说极好。
芸娘不忍再劳烦他,立刻退了几步之外,隔着雨帘向车辕上已经湿透的香椿喊道:“快走,别耽误时间!”
马鞭一甩,骡子拉着车厢疾步离开,溅起无数水花。
用晚饭时天已大黑。
李氏点了油灯放在方桌边上,从锅里舀出一碗姜汤,眼看着芸娘趁热喝尽了,方语含埋怨道:“买把伞能花你几两银子……”
吃过饭李氏没急着收拾桌子,她十分郑重对芸娘道:“我今日同你阿婆商量过,让你们两个半大小孩奔波买卖,我们两个老的旁观,那不如不要活。今后白日我们也同你们一处去你那铺子,并不干涉你,只是多个大人为你坐镇的意思。晌午再同你们一处回家。”
她这不是询问,而是告知。
芸娘知道她阿娘不常做决定,一旦做了决定是轻易不会更改。
李氏去铺子里也有好处,主顾想用什么花样、难不难绣,随时都有她阿娘把关,这样她卖的贵一些也能从绣工上找出依仗。
然而如今却不是个好时机。
她虽然已经有些头疼,却也十分耐心的同李氏道:“……现下这个铺子主顾杂乱,王夫人这般正经人家也上门,那些青楼女子也上门。我想着再找个铺子,把主顾们分开。那时阿娘就去盯着只卖正经人家的新铺子,旧铺子让柳香君看着,我同阿妹忙帮工那头。”
李氏点点头道:“也有道理。阿娘同阿婆这几日外出也帮着你多找找合适的铺子。”
等芸娘躺在塌上时,方觉着头痛欲裂。
偏偏青竹一日里没见她,攒了满腹的话要同她说,一时说起罗夫人的胸衣,一时又说起赵蕊儿的画像,仿似还提到了柳香君的什么。
一直到她迷糊着要睡去,青竹还舍不得吹熄油灯,嘀嘀咕咕个没完没了。
雨在三更之前停了。
空气里是令人喘不上气的沉闷。
青竹在梦里仿佛又回到了她被老鸨关起来的那日。
梦里她仿佛在等谁,总也等不到。
老鸨手里捏着她的身契,笑的极亲切:“你此前不是把这位老爷伺候的极好吗?怎的现下他要赎你你却要闹别扭?我瞧着满班香楼也就只有你能耐的住他的铜刺鞭子,可见你们是天生一对呢……”
她吃惊的扑到窗前,虽是夜晚,江宁府正街却依然车水马龙,她是翠香楼出来的,怎的被关在了班香楼?
门外有清晰的脚步声传来,哒哒,哒哒,老鸨子狞笑道:“快些准备‘出嫁’,接你的人都来了。”
她慌乱的想要逃,老鸨子却惊道:“哎呀你的额头怎么出血了?你可不能死在这里,等被人赎走再死啊……”
她低头去看,她脚下所踩的满是血,红的像杀了鸡鸭淌出来的鲜血。
那血不停上涌,从她的脚一直蔓到了她的胸口。
她为何要等人?
她在等谁?
血池淹没了她的颈子、她的下巴,就在鲜血要淹没她的口鼻时,她终于想起来她在等谁:“阿姐,救我――”
惊雷炸响,暴雨如注。
李家这个夜晚注定不能安宁。
李家年幼女儿的闺房里点了油灯,所有人都挤在这个小房间里。
李阿婆将芸娘抱在怀里,一边将打湿的帕子敷在她额上,一边慌张道:“怎的会这样,晌午我瞧她喝了姜汤以为没什么大碍……”
青竹在一旁哭的伤心:“响了雷就这样了,我如何都喊不醒阿姐。”
李阿婆怀里的芸娘昏迷中一边挣扎,口中一边喊着:“不是我……不关我的事……”
李氏翻出了油纸伞,往芸娘脸上瞧过,就要冲进无尽的黑暗里去找郎中。
她不过才跨出一步,便听见李阿婆一声惊呼。
芸娘突然大动作抽搐,眼珠子翻了过去,牙槽骨紧咬着发出“咯吱”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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