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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上人群挤挤挨挨,有人面上是惊魂未定的恐慌,有人面上是大难不死的狂喜。
    洪水的浪头不小,船身抖动翻滚,仿似一片凋零树叶,不知将去向何方。
    船夫大喊一声:“坐好了――别给老子找事――谁不想活自己跳船――”
    随着这一声粗鲁的呼喊,他一撑船篙,船儿缓慢却坚定的往前驶去。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沿途的景象比众人在屋顶上瞧见的更为惊心。
    几乎所有贫民区的院里都已坍塌,偶尔有只塌了半面的屋顶倔强而立,悲凉的注视着这无助的现实。
    洪水一波而来,船行的越来越快,遥远的古水巷很快就到了人们眼前。
    所有院落都被淹没。若不是从原来李家赁的院里伸出来桂花树的枝条树冠,几乎无人能认出这是李家曾住过十几年的地方。
    “大杨家呢?戏班崔呢?小阿柳呢……”
    李阿婆同李氏失声痛哭。
    “快,那是黄阿婶!”石伢扑向船舷,伸手指向前方路边的一棵树,竭力嘶吼起来。
    便在他所指的树梢上挂着个怀抱娃儿的妇人。妇人瞧见大船过来,立刻扬高声向船夫求救,惊得怀中娃儿哇啦一声啼哭起来。
    芸娘即刻求向船夫:“阿叔,开过去,救人!”
    然而水下不知有何物阻挡,船身驶到离树子几丈之外,如论如何前进不了。
    洪水冲打着树子,树上一大一小两人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掉进水中。
    刘铁匠忙忙上前向黄阿婶伸出手:“将手给我,我拉你过来――”
    娃儿被汗巾绑在黄阿婶身上,她一只手紧紧拉着树身,另一只手探向刘铁匠的手,然而船距不够,两人之间距离甚远。
    李大山过去压着刘铁匠的腿,刘铁匠将身子又探出一些。即便如此,却依然够不到她的手。
    黄阿婶趴在树上一日一夜早已力竭,此时只不过是为着怀中幼子强撑,眼瞅着几次三番都无法靠近,而她拉着的树梢因着她身体的扭动几欲折断。
    泪水扑面,她紧紧的闭上眼。再睁眼时,只低头亲了亲还在嚎啕的幼子。
    她将手背到身后,竭力解开汗巾,对着幼子道:“你这哭便当做是为阿娘送终吧,乖小子……”
    她使出最后的力气一扬手,汗巾带着娃儿往船上飞去。
    就在娃儿稳稳落进刘铁匠怀中一瞬间,她喃喃道:“他爹,我来寻你了……”身子一歪,涛涛洪水里只倏地现了一波水花,便不见了人影。
    “阿婶――”
    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不绝,然而船夫的船篙再未能将那妇人捞上来……
    船行到尽头是一座山。
    山脚下静静坐着几千民众。
    见到船开近,便有守在岸上的壮年汉子伸手为下船之人搭把手。
    而下了船的人自动的去找一处空位坐下,眼神空洞的望着浑浊洪水,不知这灾难何时才能结束。
    直到这时,众人才觉出来冷和饿。
    离上一回吃饱饭,已过了整整一日一夜。
    如水嚎啕着蹭着惜红羽的前胸,惜红羽含泪将胸脯塞进她口中,她徒劳的深吸几口,再次哭了出来。
    如水的哭嚎带动了黄家伢子,且周围是他不认识之人,再次咧着嘴喊起了“娘”。
    石伢此时躲开众人,凑在芸娘身前,悄悄撩开他的衣襟,眼中似有得意:“阿姐,你瞧!”
    在他的秋衣胸前,赫然绑着三根油亮亮的鸡腿。
    芸娘探头进去一闻,惊喜道:“没坏!好小子。”她眼珠子往四处一瞧,连忙抓了两个鸡腿塞进自己衣襟里,又将剩下的那根鸡腿撕了一半肉在手,方偷偷对石伢道:“你快把这一半吃掉,若被旁人瞧见,定要抢了去。”
    她一把将石伢拉到身前,石伢将头埋到她怀中,将芸娘留给他的那根鸡腿狼吞虎咽的吞下。
    待他吃罢,芸娘悄悄去了惜红羽身旁,塞给她一根鸡腿,又到了李阿婆身旁,将最后一根鸡腿给了她。
    大人可以不吃东西,娃儿和老人不能不吃。
    青竹眼巴巴瞧着石伢吃过一根鸡腿,石阿婆同李阿婆合吃一根鸡腿,李如水和黄伢再合吃一根鸡腿,不禁舔着嘴,有气无力道:“我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爱吃鸡腿……”
    芸娘将她手心里的最后一把鸡肉塞给青竹,悄悄道:“吃罢,吃过睡一觉,水就退了……”
    柳香君隐隐闻到传出来的香味,咽了一口口水,叹息道:“如此饿下去,我这妖娆的胸脯子只怕要瘦几个码啊……”
    夜昏昏沉沉的来,又昏昏沉沉的走。
    第二日,雨已停了,然而洪水却并无褪去的迹象。
    山上起了大雾,在这白茫茫的雾里,四处传来寻人的呼喊声。
    然而石伢却在这境地下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他鼻翼翕动,一把推醒芸娘:“阿姐,有饭味!”
    芸娘有气无力的揉了揉眼睛,强撑起身子也四处闻了闻:“没闻到啊……”
    石伢摇头:“有,真的有!”
    他牵着芸娘衣襟,四处再闻了闻,十分肯定的往上山的方向一指:“就是那处传来的……”
    芸娘咽了咽口水,将枕在她腿上的青竹搬开一些,过去对李氏道:“阿娘,我四处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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