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品照磨将眼珠子几乎凑在纸面上,方将这块地的作价看清,毕恭毕敬对殷人离道:“大人,这块地共五百亩,按上等宅基地算,每亩八百两银子,府衙作价为六百两,共计三万两。”
他明白殷人离关心的问题,进一步细心透露:“现下留心这块地的,除了几位富户,还有几位官员。这些都不足为惧。只是还有一位,是安驸马的外甥,向知府稍过话,想要一块地。等知府大人收到信时,几块好地都已经作价出让,现下就剩这块地,比其他几处略好一些……”
“哦?”殷人离摸摸下巴冷笑一声:“安济宝那个废物?不足为虑。你便转告知府,这地我瞧上了,今儿就付银子!”
照磨怔忪间忙阻拦道:“大人,这可为难下官了……”
殷人离已往芸娘瞧过来。
芸娘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忙往她袖袋里一掏,面上又浮现出她最常见的讪笑:“没敢随身带那许多银两,只有这些……”
她掏出来几张银票,除了一张是一千两,其他几张都只是百两而已。
她心虚的觑着他,他立刻提眉:“还愣着作甚,快去取啊!”
话毕,纸扇一挥,稳稳坐在椅上,就着冬日凉扇闲闲同照磨话起了桑麻,眼风却还不忘了往芸娘面上一闪,其间的肃杀让芸娘打了个冷战,慌忙窜出了府衙,窜上了骡车,催着赵车夫往家中去了。
赵车夫被催的急,绿豆不免多受了几次鞭打,罗玉若是知道,一定会心疼的泪水长流。
芸娘回去取了银票,返回府衙时,殷人离正在大风肆虐的亭台上同照磨下棋。
殷人离自己没什么,可对面那可怜的老头已被冻的清鼻涕糊了满面,举着棋子的手颤颤悠悠,横竖放不到棋盘落子之处。
瞧见芸娘进来,老头心中念了句佛,啪的将棋子丢进棋盘里,向殷人离一揖:“大人棋艺高超,下官认输,认输。”
嘴上如此说着,双腿已带着自己蹭向了大厅里的火盆,身子蹲的低低,恨不得整个人从火盆里扑进去。
他一边取暖,一边极快唤着衙役,取来笔墨纸砚,趁着双手已略略热乎,干脆的收了芸娘带来的银票,立了字据,盖上府衙大印。只等着明日公示榜文到期后,令芸娘去府衙再做新的地契。
银票中有一万两是去钱庄的兑票,老头顾不上计较,对着殷人离又是一揖:“下官赶着去钱庄里兑银子,大人慢走,恕下官不送……”如丧考妣般躲开了去。
殷人离这手“强买强卖”玩的十分熟练,芸娘直到上了返程的骡车,对自己已经有了一块地的事还如在云端。
“殷人离,你后日同我一起去做地契吗?我怕一个人去,万一发现是做白日梦可怎么办?”她从车厢小窗探出头,迎着疾风,对在一旁驾马缓驰的殷人离道。
殷人离瞧她一眼,恍若未闻,眼神中满是不屑之意。
芸娘缩回脑袋,向石伢伸手:“咬一口,像咬鸡腿一般咬一口!”
石伢此时还惦记着她许给他的那一百两银子,十分的从善如流,啊呜一口便咬在她腕上,还顺带撕扯了两下。
芸娘“唉哟”一声痛呼,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却是惊喜的一笑:“疼呢,不是做梦呢。”
待她接受了现实,便警告石伢:“回去先别声张,明日我再统一宣布。”
石伢绿豆眼狡黠一笑,向她伸出手:“我的一百两!”
芸娘笑着白了他一眼,从袖袋中掏出银票递过去,警告他:“好好存着莫乱花,等长大了好娶媳妇儿。”
石伢将银票往自个儿袖袋里一塞,满不在乎道:“娶媳妇的钱我阿婆为我存够了。这可是我买小骡子的银子。等买到了,我再将多出来的退还阿姐便是。”
芸娘心知他自从见着绿豆,心中便有了一个“买骡子”的美梦,只摸着他的发髻一笑:“真乖,以后让你当车夫总管,所有骡子都是你的,可行?”
石伢忙忙点头,一时之间也被她激起心中豪情,做起手握三千骡子的美梦来。
到了第二日,赵车夫奉命去将柳香君、惜红羽都唤来,集中在李家,由芸娘主持,开了一场发动入股的会议。
这些人都是她信任的人。
而殷人离虽然显的很有能耐的模样,但具体是什么背景,她一概不知。
她可不能让殷人离占了大头。否则有一天被他卖了可能还在帮他数钱。
当她将买地、建宅、开作坊,将买卖做大的计划说出来后,柳香君第一个跳出来。
她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东家,你现在连地皮都敢买了啊,胆子不小啊!”
芸娘白她一眼,重申了会议宗旨:“别说与入股不相干的话题。不感兴趣的人,现下就离开。”
没有人离开,便是石阿婆都支棱着耳朵听的仔细。
这门买卖是如何从零开始做到现下的规模,众人大多是看在眼里的。
而胸衣对妇人身形的修正作用,几位正值壮年的妇人都是深有体会的。
且如今青楼的路子同富户人家的路子都走通了,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除了江宁,大晏还有极多富贵地界。到时候将胸衣销往其他地界,自然不愁赚银子。
只是芸娘今日想筹集一万两,几人哪里能拿出这么多银子。便是这几年赚银子最多的柳香君,也才攒了不足四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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