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饮了一口茶,回道:“二十有三。”
芸娘转头瞥了瞥青竹,续道:“可已成了亲?”
皇帝不做掩饰的点了头。
“可已有了娃儿?”又问。
“已有。”他答。
“可已抱了孙?”她步步紧逼。
他失笑,略略思忖一番,道:“如若按辈分来算,也算是当爷爷之人。”
“哦……”芸娘特意将尾音拉长,铿锵有力道:“有家室,有娃儿,抱了孙儿,实在是太老了太老了……”
她再转头去瞧青竹,见青竹果然面色晦暗,这才暗暗放了心。
此时茶过一巡,菜已过半。
芸娘对是否要将事情继续往下推进而心有疑虑。
想寻殷人离问过,又觉着今日在堤岸边她第一次将刘铁匠三字提出来时,他已试着捂她的嘴阻止她,她再去细问,他定不愿再理会于她。
此时青竹面色郁郁挨在窗边发傻。
窗外楼下人群熙攘,男人同女人渐次行过。她忽的直起身子,向芸娘道:“阿娘在下面。”
芸娘站去窗边,便见李氏手臂上挽着竹篮,手中倒提着一只肥鸡在街面上行走。那肥鸡精神极好,不停的扑扇着膀子,企图从李氏手中挣扎开好逃出生天。
芸娘唯恐李氏是出来寻她同青竹,忙忙起身想下楼,又生怕留青竹一人同这些汉子在一起有危险,只得同青竹交代:“你去告诉阿娘,我们在酒楼里谈买卖,已吃过了午饭。让她同阿娘少做些饭。免得剩的多,天热容易坏。”
青竹应下,出了雅间。
几息后,凭窗而坐的几人便瞧见青竹小跑着往路边而去,追上一位体态极有韵致的妇人,同她说着什么。
楼下的青竹挽着李氏手臂将她带到路边,将芸娘交代的那番话转述后,见李氏似是不信,便抬臂往楼上一间窗户的方向一指:“便是那里。谈完就回来。阿娘快回去歇息,莫累着。”
李氏顺着青竹所指方向望去,楼上众人便瞧见一张含笑素脸,虽已不是青春少艾,却杏眼薄腮,神情柔和,令人不禁想起“天下美人出江宁”的传言。
芸娘探头出去对着李氏挥挥手,这才落座执筷夹了一片卤牛肉。
便听吧嗒一声响,窗边那被她封了当太监的文士手中茶杯滑落在地。
他顾不上在皇帝面前失态,嘴唇颤抖半晌,盯着芸娘道:“楼下那妇人……是……是你阿娘?”
第190章 阿爹?
芸娘将卤牛肉嚼烂咽下,方一点头。
那文士倏地起身,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姑娘贵姓?”
芸娘疑惑的瞧一眼他,道:“李……”话刚出口,文士便极快的窜出了雅间,将正好要进门的青竹撞了一个趔趄。
芸娘立刻探头去瞧,便见几息后,那文士便匆匆从楼里出来,站在街面上左右瞧了半晌,选了个方向匆匆而去。
其他几人面色只略略有些吃惊,却也无人追去。
此时皇帝重新将话题接上:“李姑娘对用银子贿赂官员、将你那铁匠阿叔营救出来,有无初步设想?打算向哪些官员下手呢?”
白知府立刻坐立不安,只觉得按皇帝这番问法,自己这官位立时要断送在这小姑娘的口中。
他心中不停歇的祈祷:你这小丫头片子今日扮了观世音大士的童子,你就不能干点好事,莫拉老夫下水?
许是他的祷告产生了作用,李芸娘并不接皇帝的问话,面上阴晴不定,挣扎几番,忽的起身,状做老成的抱拳道:“我忽然有事。此事今后再议,再议。退朝。”
往桌上丢下一锭银子,向殷人离瞧去:“请你们喝酒,当我赔罪。”
她拉着青竹转身便冲出了雅间,按着她的猜测,以极快的速度去阻止那文士可能因“一见钟情”而对阿娘的骚扰。
殷人离恨的咬牙切齿,立刻向皇帝告罪道:“公子,这位李姑娘平日喜欢唱戏,脑子有些疯癫,并无反心……”
蠢货说什么退朝,退朝二字是平常人能说的?普天之下只有那一人能说好吗?
皇帝一笑,赞叹道:“朕知晓。这两位姑娘倒是都极为有趣。”
一位喜欢张口乱诌,一位喜欢盯着人瞧。
他起身道:“今日收获颇多。我们先回去,将李姑娘今日所说贿赂官员之事议上一议……”
永芳楼后院。
厨下传来锅铲在锅里翻动之声。
香味从撩开的帘子里飘散而出,将拴在树下的阿花逗引的蹦跳不止。
阿花的动静又惊的石伢的小骡万分不安,四蹄不停的踢动着墙角,便是石伢蹲在它身旁安抚它,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芸娘同青竹冲回家时,命里躲不开的那场戏才将将上演。
从李氏如受惊的袍子一般将自己锁进房中,到左屹如失心疯一般守在李氏门外,到李阿婆将左屹骂个狗血淋头……
之前一刻钟发生的事令芸娘仿似看了一出几倍速的戏。
戏里讲的是一位受了伤的汉子被青春少艾的少女所救,两人一见钟情坠入爱河,天雷勾动地火,然后无媒而合。
男人中途有事离开后一去不返,女人发觉有了身孕却等不回负心汉,反令自家双亲气绝而亡。自此女人生下独女自称寡妇,长久的过着受人揣测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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