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像儿时的古水巷――
她拎着饭屉来送饭,刘铁匠敲击一会铁器,放下手里的活,前来默默吃过饭菜。
他脸上永远都是一副冷冰木讷的模样,然而芸娘却知道,他用阿娘做的饭菜时,眼中是闪着欢喜的光的。
她向青竹使个眼色,青竹便上前,将柜面拍的啪啪作响,引得刘铁匠停了手上动作,狐疑的瞧着二人。
青竹这才一笑,道:“阿叔先换衣裳,关了铺子,同我们去个地方。”
她站在柜前时微微弯了脑袋,省的头顶悬吊的风鸡弄污了发髻。
刘铁匠并不问去何处,只嗯了一声,便要脱去褂子。
芸娘同青竹在外站了不多久,铺门哐当一响,刘铁匠手里拎着两只风鸡出来,往芸娘怀里一塞:“拿回去给……李阿婆吃。”
他心念念的那个人已入了佛门,定是不能吃了。
他心里一痛,面上并无何情绪,转身挂了锁,方跟着芸娘上了骡车。
去处正是“好春光”。
带刘铁匠来铺子的目的,源于柳香君才能的延伸。
作为圣上亲封的“大晏义妇”,柳香君的人脉已非过去能比。
她的社交圈子,从此前局限于妓子、龟公、恩客的范畴,一跃往良家妇女圈子渗透进去。
这回她认识的,是近处那家戏班子里的女杂役。
这位女杂役并非卖身于戏班,而是常年受雇于戏班子,为各戏子缝补个衣裳,拆洗个被褥,赚些辛苦钱。
“人是勤快人,也不是五大三粗的模样,有点你阿娘的风致……”这是柳香君对那位女杂役的描述。
芸娘当时听罢,以为柳香君是要雇个人,同她一处跑青楼买卖。
然而接下来,柳香君话头一拐,道:“刘铁匠也已三十好几,如此孤零零的单着,我倒有些心酸。既然他喜欢你阿娘那种型儿的妇人,我便特意留心,果然就寻着一个。这女杂役早先里没了丈夫,也没生下娃儿,同刘铁匠倒正好相配。”
柳香君生了做媒人的兴致,决意为刘铁匠这位不世出的痴情儿郎牵一根绝世红线。
芸娘想着,阿娘和刘铁匠这一对苦命鸳鸯,一个进了左家,另一个也那么单着去,昭华虚度,确然是十分残酷的事。
柳香君见芸娘同意,提前几日便指使了戏班子里的永常,将那女杂役带来铺子相看。
两厢里没有挑明目的,柳香君只说是邀请那妇人前来说闲话。
芸娘坐在前铺里,手里捏着一份账本,眼珠子却没盯在账本上。
妇人如同柳香君所言,身段纤细,窄肩溜胯,气质上有些惹人怜,同李氏确然有几分相似。
芸娘默默里点了点头,柳香君便意气风发,觉着她做媒的大业要一炮打响。
芸娘同柳香君都觉着,替刘铁匠寻一门同李氏有些像的亲事,闷骚如刘铁匠,即便明面上不会立时就同意,可磨上几日,说不定亲事也就成了。
以芸娘曾在江宁时半调侃半认真的叫过刘铁匠几天“阿爹”的情分,她觉着刘铁匠的人生大事,对她来说也是大事,定要认真对待。
故而,她将两人相看的日子,定在了幼童园开张的同一天。
如此,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能一起将重要之事都办完。
骡车一路摇晃。
路面并不崎岖,然而寻的这位车夫却是个生手,又同芸娘此前和殷人离在逃命路上买的骡子互相磨合不好,配合的十分艰难。
车厢里没人说话,芸娘只在心里想着,即便是车夫和骡子,都还有数十日的磨合,更遑论是夫妻。
她在对待自己的感情之事上是个迟钝的,然而对旁人的情事,却颇有些谋略。
今儿她也不能对刘铁匠明说,只先带着他见见人。等他对人有好感了,第一步过了,再说下一步的事。
骡车慢悠悠摇晃,终于要进了忠良街。
最先经过的是戏班子。
戏班子门前的小径前,柳香君正同一位清秀妇人站在路边说话。
不知说的是什么了不得的话题,柳香君笑的分外花枝乱颤,瞧着颇有些做作。
那妇人却笑的很矜持,虽衣着穿戴十分朴素,可只看行止,早先是受过好教养的。
芸娘透过窗帘瞧见这一幕,心里不禁想,这妇人果然同阿娘是相似的。
不但长相上有相似处,便连举动都很一致。
她回头看了看坐在她对面的刘铁匠,心道:阿叔,人总要朝前看,你就忘了我阿娘吧。
前方骡车倏地停住,车辕上的车夫抱怨道:“柳大姐,青天白日的,你拦什么车。铺子离的那般近,莫非这点子路程,你还想上车坐上一段?”
柳香君狠狠瞪了这新车夫一眼。
她不想坏了今日大事,只一帕子挥过去,香粉熏的那车夫寻不到南北。自己分花拂柳的过来,扒在车窗前,仿佛要同芸娘说话,眼珠子一转,却先瞟向了坐在骡车里的精壮铁匠。
第340章 弃车保帅(二更)
老江湖柳香君仿佛人生第一次看见铁匠一样,十分做作惊呼:“哎哟,他刘阿叔竟然也在,真是捡日不如撞日……”
她转头往路边的女杂役瞧去:“她婶子,你也莫去寻铁匠,这车里便有一个现成的。”她向刘铁匠招招手:“快下来,戏班子有大业务,正寻铁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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