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语目色惊惶。
萧阮摸摸她的鬓发说:“我很快就回来。”嘉语犹自拉住他的袖子不肯放手。
于瑾轻咳一声:“殿下不信我?”
萧阮笑道:“于兄说笑了。”扯开嘉语的手出了门。
于瑾回头瞧嘉语,嘉语不由自主退了半步。于瑾闭了门,慢悠悠踱步过来,忽然笑道:“三娘子像是很怕我?”
嘉语摸不透他的意思,只能含混应道:“之前……于、于少将军对我误解颇深。”
“哦?”于瑾挑一挑眉,饶有兴致地道,“我误解了什么,三娘子可以和我说说么?”
嘉语心想能说的上次都已经说过了,不能说的如今也不能说,他冒着萧阮给他使坏的风险放他出去,到底为了什么?她虽然并不清楚萧阮如何糊弄住于瑾——这一路他们也没捞到多少单独说话的机会,只能凭直觉行事——但是也知道,于瑾到如今也没杀她,自然是萧阮的功劳。
“三娘子不知道吗,”见嘉语久久不肯开口,于瑾又道,“宋王殿下想要南归,三娘子竟不知道吗?”
嘉语道:“挑拨离间这一招,于少将军就不必往我身上使了。”
“挑拨离间?”于瑾哈哈大笑:“我还道三娘子也是个聪明人。”
嘉语等他笑完了,方才幽幽地道:“我只怕,聪明反被聪明误。”——她如今扮的是个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和萧阮私奔的痴心人,要那么聪明做什么。萧阮想南归,普天之下,也再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于瑾被她这话噎住——他从前也听说过三娘子的笑话,只是后来几次打交道,她的狡猾都出乎意料,倒教他忘了,那些话原不是空穴来风。不过他并不觉得气馁,俗话说疑心生暗鬼,只要播下这颗种子,她用情越深,到得知真相的那一日,就痛得越苦,到时候——不怕她不来找他。
只微微笑道:“原来三娘子没有听说?”
“什么?”
“宋王私下养的那个……绝色美人。”
苏卿染么,嘉语面上微微变色。
于瑾察言观色,只道得计,要再开口挑拨几句,忽然外间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宋大郎、宋大郎!”——入住客栈,于瑾与萧阮对外假称宋氏兄弟,宋是萧阮的爵号,也算是他的恶趣味了。
第89章 体贴入微
于瑾抽出腰刀,行至门后,喝问:“什么人!”
“小人是店里的杂役!”外间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热情得近乎谄媚,“给大郎送水来!”
送水?于瑾心头疑云大起:“我没叫水!”
那杂役解释道:“……是二郎叫送的,二郎命小人先给大郎送,待他回来,再送一份,说是连日舟车劳顿,需热水沐浴解乏。”
“我……”于瑾刚要说“不用”,门外杂役又滔滔不绝往下说道:“……二郎已经付过钱了,大郎莫要生气,二郎也是好意,体恤大郎一路辛苦,二郎说,万一大郎不喜,就先放着,等他回来用。”
还真是考虑周到,体贴入微。
于瑾被这一连串“大郎”、“二郎”、“用”和“不用”的冲得头昏,索性潜行至窗边。客栈窗纸不厚,午间日光又透,轻易就能看出来,门外确实只有两个人,挑着浴桶和热水。身量不高,战斗力应该不强。
没准还真是杂役。
于瑾心里想,萧阮虽然也逃过难,到底是天之骄子,瞧他在洛阳的排场,平日里起居用膳,身边怕没十七八个伺候的,比寻常人讲究也不奇怪。他原是想拒绝,但是自那日逃出皇宫,之后逃出洛阳,已经有近三个月不曾舒舒服服洗一次热水浴了。
富贵时候只道寻常,到落难,都成奢侈。
所以不提犹自可,一旦想起,全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就都痒了起来。
不就是个热水浴么,他想,能费什么功夫,横竖元三娘还在手里,跑不了。一念及此,于瑾回头看了眼嘉语,嘉语面上大有惊慌之色,连连摇头,唯恐他领会不到她的意思,又是摆手,又是作口型:“不要!”
——即便是沐浴,他也不会放她出去,有多尴尬!
——要命!萧阮这是什么意思!
于瑾猜到她的顾虑,却生出促狭的心思:他之前也不是没想过要把元家姐妹弄回家去伺候枕席。只是后来接二连三的变故,逃命要紧。再后来碰到,明知道自己家破人亡和这两人脱不了干系,却还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心里积郁也不是一日两日。
这时候好容易得了机会……怎么舍得不出了心头这口气。一时收了刀,刀尖对外,拢进袖中,笑着开门道:“进来。”
“不要!”嘉语几乎是尖叫了。
两个杂役听得女子声音,不由相视一笑。
进门来,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脚步轻浮,果然是杂役。
于瑾多少松了口气,指点他们放下浴桶和热水,杂役殷勤,不住问:“……大郎还要点什么吗?”
“不用。”于瑾简洁地回答,见他们磨磨蹭蹭,贼眉鼠眼不断瞟向已经退到角落的嘉语,忽然就反应过来,从袖里摸出一只银角子丢过去,喝道:“出去!”两人登时欢天喜地,一口一个“客官万福”退了出去。
嘉语原先也道萧阮弄了这么两个人来,多少有些弯弯道道,谁知是如假包换两个真杂役,不由大大失望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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