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瞪圆了眼睛,说道:“再说一遍又怎样,我就说,反——”
“掌——嘴!”嘉语再喝了一声。
半夏想也不想,举手又要掌掴。她上次是出其不意,这一次崔嬷嬷哪里容她再轻松得手!她虽然养尊处优多年,年轻时候也是干过粗活的,这时候一伸手,钳住半夏手腕就要往里折,忽听得耳畔怒喝:“大胆!”
也不知道从哪里就出来几个粗壮婢子,七手八脚按住她。
崔嬷嬷一面死命挣扎,一面叫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我、我是清河崔家的人……”
“掌嘴!”嘉语冷冷,又是这两个字。
半夏揉了揉手腕,上前一步,正正反反、反反正正又是十几记耳光。她力道虽轻,架不住次数多,崔嬷嬷整张脸吹气似的肿了起来——然而对于她来说,最可怕的还不是挨打,而是这挨打背后的东西。
——她简直记不清楚,已经多少年没人敢这样下她面子了。就是崔家的老少爷们,夫人小娘子,也都看在老夫人份上对她毕恭毕敬,不想竟在这里阴沟翻船!她真是小瞧了谢家的小娘子!
也不知道挨了多少下,脸都麻了,才终于听到那个声音冷冷道:“……好了。”
半夏收手,退到嘉语身边来。
崔嬷嬷抓住时机大声喊冤道:“我是你们谢家的客人,你们谢家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嘉语眉头一皱,平平又是两个字:“掌嘴!”
眼看小丫头又朝她走来,崔嬷嬷惊恐之际,连退几步。
猛地瞧见谢云然还在台阶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几步就绕到她背后,叫道:“娘子救命!”只要还想进她崔家的门,自然会伸手——而天底下,就没有不想进崔家的女人。
谢云然唇边一朵轻笑,掩在面纱之下。
嘉语皱眉,抢在谢云然开口之前说道:“谢娘子要阻止我教训这个刁奴吗?”
她不称“谢姐姐”而直呼“谢娘子”,是有意撇清她们的关系,谢云然心领她的好意,让开半步,笑吟吟道:“云娘不敢。”
崔嬷嬷扯住谢云然的衣角哀求:“云、云娘——”
四月忍无可忍,叫道:“我家娘子的名讳是你能叫的!”
她话音方落,半夏已经到跟前,正正反反又是十余记耳光。兴许是熟练了,或者打得顺手,这十余下比之前,力道大了不少。崔嬷嬷没缓过劲来,硬生生挨了。晕头转向中,听得半夏喝问:“知错了吗?”
“知……知错了。”
“哪里错了?”半夏并不因此就轻易放过她。
崔嬷嬷哪里知道自己哪里错了,明明她哪里都没有错!她奉命来探病,有错吗?谢家百般阻挠,她孤胆闯关,有错吗!谢娘子不诚实,不让她看她的脸,她被迫拿话激她,有错吗!她这都是为了完成老夫人的吩咐啊!她这样忠心又耿直的婢子,全洛阳都找不到第二个!
崔嬷嬷满心满脑子都想着只要过了眼前这关,回府之后如何哭诉,如何把这两个丫头片子踩到泥里去——她挨了这么多下耳光,不过就要她们跪地求饶,她可真是太宅心仁厚了。
半夏见她不答,重复问:“哪里错了?”
崔嬷嬷支支吾吾道:“我、我——”
“掌嘴!”
那个恶魔一样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自她来到这里,仿佛就只会说两个词,一个“半夏”,一个“掌嘴”,崔嬷嬷一哆嗦,双膝发软,不知不觉跪了下去:“奴婢知错了、奴婢是真知错了!”
“错在哪里?”半夏又问。
崔嬷嬷固然人老成精,这回却是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猛地记起之前四月叫的话,应道:“奴婢不该直呼谢娘子名讳。”
恶魔一样的声音“嗤”地一笑,半夏随即骂道:“谢娘子是谢娘子,关我们姑娘什么事!”
“那、那……”崔嬷嬷是彻底糊涂了,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对横空出世的恶魔主婢。思来想去,再没有别的办法,也就是谢云然,与他崔家有婚姻之约,算半个自己人。于是勉强转过身子,对着谢云然磕了三个响头,说道:“谢娘子,奴婢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
“来看我死了没有。”谢云然轻轻巧巧接口。
崔嬷嬷话语一滞。这一次,她也再没有胆气质问谢云然怎么敢恶意揣度长辈了,只老老实实说道:“让谢娘子误解,是奴婢不是,但是我家老夫人,确实是打发奴婢来,探望谢娘子……”
抽个空档瞅了谢云然一眼,厚实的面纱,也看不到表情,但是谢云然并没有反驳——有戏!
“……奴婢愚昧,”崔嬷嬷整理措辞,低声下气道,“如今实在也不知道自个儿到底犯了什么事,冒犯到贵人。奴婢私心里想着,这里终究是谢娘子的地方,从来都听说客随主便,所以……”
“你也知道客随主便!”四月冷哼一声。
崔嬷嬷也不在意——她原本就是打算了用这四个字来挑拨的,只是谢云然不发作,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所以奴婢斗胆恳请谢娘子,帮着奴婢问上一问,就算是死,也让奴婢……死个明白!”
话至于此,伏地呜咽不已。
良久,面纱后幽幽一声叹息:“……起来罢。”
“谢娘子不发话,奴婢不敢起。”更准确地说,是那个奇怪的少女不松口,她实在不敢贸然起来,怕迎面又是十几记耳光——她老脸早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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