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时说出来,可以少吃不少苦头。”元景昊目色微微往上,雕梁画栋,尽在眼底,“是我教你要忍,要让着妹妹……养成你这么个性子,不像我,也不像你娘,你娘……性情可果断得很。”
“阿爷——”听到父亲话里有自责的意思,昭熙登时不安起来。
“你不说,是你宽厚,也是你运气好,”元景昊瞪了他一眼,“也不想想,要是你就此送了命,何其不值!就是三娘,到她长大了,懂事了,想起来,一辈子能心安?这是你犯的第一个错误。”
昭熙:……
搞半天还是他的错,他就不该往好处想他爹!
垂头丧气应一声:“……是。”
“不服?”
“服!”昭熙赶紧抬头挺胸,应声响亮。昭恂不知道兄长怎么忽地站直了,跟着大声“呀”了一声,倒把元景昊逗笑了:“服就好。你虽然嘴上不说,但是那之后,还是多少疏远了三娘——”
“我——”
“别急着辩解,”元景昊淡淡地说,“这固然有你们兄妹聚少离多的缘故在内,但是你敢说,和平城那次,一点关系都没有?”
昭熙抿了抿唇,父亲说得对,但是他委屈——任谁在他的位置上,却如何还能亲近当初那样一个三娘?他固然爱护她,那是爱护母亲留给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纪念,但是亲近——那太难了。
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三娘转了性子,”元景昊说这句话,心里未尝不庆幸,三娘转了性子,不但肯亲近兄长,对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多了依赖。一个人要对另外一个人生出依赖,即便是至亲,那也一定要有很多很多的信任。三娘又不像大郎,自小跟着他,“……你们兄妹,难道这样僵一辈子?”
昭熙的头又垂了下去。
他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三娘在马前惊天动地的那一声“哥哥!”,如若他当时不在,如若在那之前三娘就已经遇害,他们兄妹,岂不是一辈子都没有和解的机会?那之后,如果不是三娘主动示好,他们能有今日?
起初父亲说他错,他嘴上应着,心里其实不服,到这会儿却是服了:“父亲说得是,是我错了。”
——他做兄长的不主动,却让妹妹来迁就他,自然是他的错。
“知错就好,”元景昊心里乐开了花,面上还一本正经,“如今谢娘子也是这样,人生在世,该争取的要争取,便争取不到,至少不后悔。”
昭熙:……
他爹这脑回路,昭熙真是叹为观止,绕了这半天,是要他去抢亲?这世道还能不能好了,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呢!
“对了大郎,谢娘子许的哪家?”
“是五哥。”昭熙闷闷地道。
“五郎……”竟然许了个宗室,元景昊有点意外,等等,五郎,五郎的是哪家的孩子?
“广阳王。”昭熙没好气地道,“广阳王眼睛有点挂碍——阿爷还想不起来?”
“那个瞎子?”
昭熙:……
“那谢家……”元景昊瞟了儿子一眼,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谢娘子莫不是……有什么毛病?”谢家这样的门第,除非是一心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不然哪个会把个才貌双全的女儿嫁给个瞎子。
“没什么毛病,就是前儿病了一场……”昭熙也不知道心里这是懊恼更多,还是难过更多,匆匆道,“谢娘子已经和广阳王定了亲,儿子总不能和他抢吧。要阿爷没别的事,孩儿这就告退了!”
话说得急,走得也急,一气儿走到回廊下才发现小肉团还在手里。昭恂在父亲那里窝了半天,早就不满意了,有机会被哥哥带出来放风,眼睛都亮了,坐立不安要淘气,昭熙几乎抱不住他。
这会儿又不便再回去——怕被他爹抓住问东问西,那简直是可想而知的。送去王妃那里也不妥,王妃这会儿在理事,得,恶人还得恶人磨,带去见阿言好了——转身去找嘉言不提。
元景昊也有些发愣,良久,方才吐了口气:“兔崽子!”却是抬脚去了畅和堂。
畅和堂里,王妃理事也到了尾声,屋里就只剩下几个嬷嬷,见了元景昊纷纷行礼,元景昊也不与王妃客气,挥手便道:“下去、都下去!”
王妃:……
几个嬷嬷不敢真下去,也不敢不下去,都只跪着不起,暗搓搓地拿余光打量王妃的脸色,王妃又好笑又好气:“王爷都说让你们下去了,还不快下去?”
王妃发话,一众嬷嬷如获大赦,纷纷应了“是”,小步退了下去。
屋里就只剩下始平王夫妇。
始平王一撩袍子,挤上王妃的坐榻。王妃推了一把没推开,嗔道:“也没个王爷的样子,叫人看了笑话!”
“谁敢笑话!”始平王哼哼道,“大郎二郎、三娘六娘都不在跟前,你这畅和堂里,我说话又不算数,我摆个王爷的样子给谁看。”
王妃:……
这府里,也就昭熙面前了,其余三娘六娘——就更别提昭恂——他这个王爷的样子,也摆得有限,王妃心里腹诽,口中只问:“二郎呢?”
“大郎抱了去阿言那里。”他也是昭熙走后才想起来,不过,以他对长子的了解,闭着眼睛也猜得到他会去哪里,“让他们兄弟、姐弟多处处也好。”
王妃:……
就那个还只会吃了睡、睡了吃的小东西,会知道眼下带他玩的是他阿兄还是他阿姐?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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