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语:……
她这个妹子,可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洛阳人家的小娘子,大多到十五头上行笄礼。及笄,意味着成人,意味着可以谈婚论嫁——不过事实上大多数人家,都在及笄之前,就给家里小娘子订了亲事,笄礼一过,就备着出阁了。
谢云然去年就是这样——当然后来出了意外,即便是出了意外,如今也在备嫁了。
要是个男子,还能托词说个“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女孩儿也没什么事业可做——穷门小户还要考虑养家糊口,天家贵女难免为亲兄弟站个队、为亲娘争口气的,她可全犯不上——成家立业,成家就是她们的事业。
父亲把她从平城接来洛阳,就是为了给她选婿,平城能有什么出色的人才,哪年哪月,都唯有天子脚下,才是英才荟萃。
她从前没有太多悬念就进了宋王府,到这一世,闹出这么多幺蛾子,选择余地就不太多了。
宗室女,尤其顶尖门第的宗室女,可选的无非几家高门权贵,像她这样,几次几番闹出英雄救美的传闻——且不论真假,英雄救美,于英雄往往是风流,于美人,可就没这么友好了——还每每都与同一人。
偏这人还是通洛阳最出名的美男子,别说高门,就是一般人家也都忌讳。彭城长公主倒是往宫里跑得殷勤,想磨着太后赐婚下来。要没前年那一遭,太后早就痛快了,不过如今,太后也不敢贸然应诺。
——谁知道华阳脑子里装的什么浆糊。
召了始平王妃进宫,问王妃的意思,王妃哪里敢做嘉语的主,问嘉语,嘉语只是摇头:开玩笑,明知道是刀山火海,她吃了什么药,要蹚这趟浑水?
太后无可奈何还能撂下不管,始平王妃却不得不尽心尽力为她搜罗——谁叫始平王不在呢。始平王这一去,天知道几时几年才回京,眼看着一日大过一日,女孩儿可经不起拖。
要亲生的还好说,谁都不信她会有坏心眼,偏又不是。要拖到日后,找不到如意郎君,知道的说一句眼高于顶,不知道的还不知道背后怎么嚼舌根。元景昊便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介意的。始平王妃这愁得,白头发都多了几根,真是,人家做继母,她也做继母,怎么她这个继母,就这么难当呢。
宋王已经是一等一的人才——便不是一等一,也是她心坎上的人,要不然,去年腊月他出事,她怎么就憔悴得脱了相?人家对她也没含糊,几次几番,那真是拼了命,她松个口会死啊!
怨念归怨念,该找的人还是得找。官媒私媒,夫家娘家的人脉都上了,人也见了十余个,效果……始平王妃真是一声长叹。
嘉语也是满肚子苦水,她见人都见得想吐了。从死而复生的那一刻起,更准确地说,是从死去的那一刻起,她就想好了,天上地下,都不想再与萧阮有任何瓜葛,虽然后来并没有能够做到。
但是她至少能保证,不再做萧家妇。萧家妇难为,她是实实在在不想难为自己。
可是——除非她肯青灯黄卷,削发为尼,不然这辈子总是要出阁的。她倒没这么清心寡欲,她之前是想好了,任父亲给她挑一个人,只要看上去过得去,彼此不相厌,也许可以相敬如宾,了此一生。
到眼前来才知道艰难。
始平王妃给她挑的人,至少明面上已经很看得过去,家世,人才,拿得出手,也带得出去。
可是始平王妃也有不知道的,比如卢家子有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韦家郎有个强势的母亲,裴郎俊秀,身边常带个面如好女的小厮,柳郎倒是什么都看得过去,就是人家看上的不是她。
——谁不知道她不是王妃亲生的,太后的亲外甥女、六娘子如今也大了,容色资质风评,都远胜过她这个姐姐,所以好几家明面上说的是她,眼珠子却总往嘉言看。嘉语觉得自个儿再怎么沦落,也不好落到买一送一的地步。
嘉语甚至疑心疑鬼,怀疑是彭城长公主或者直接就是萧阮背后捣鬼,才让她相看得一次两次这么狼狈。
所以这会儿嘉言又提这茬,嘉语就狠狠瞪了她一眼,慢斯条理说道:“好端端的小娘子,成天都惦记些什么!”
嘉言:……
她阿姐除了装神弄鬼之外,还爱装模作样。人家家里姐妹,私下里也有嘀嘀咕咕,说谁家子长得俊俏,哪个郎君才气出众,偏她阿姐不,母亲费心费力找了人来,问她意见,只管摇头,借口都懒得找。
哼哼哼,她有什么不知道,她还惦着宋王呢。
话说回来,这洛阳城里,要找个才华气度……最主要是脸,能胜过宋王的,好像也只有郑侍中。郑侍中是姨母的禁脔,气质又浮,她阿姐哪里看得上。除此之外,如今京里传得最盛的美男子,就数哥哥了。
嘉言简直想要呵呵一下,表达自己的……幸灾乐祸?好像也不对。
又被她阿姐冷冷补一刀:“如今是我,到明年,你别以为就逃得过了。”
嘉言:……
她决定不与她阿姐斗嘴,怎么说她都是输。她阿姐这个人啊,气急了能给她来一句“你是姐姐还我是姐姐”。
想到这里,嘉言耳朵一竖,顾左右而言他:“阿姐你听!”
最先听到的是喝彩声,轰然如雷响,一阵接一阵,然后才是笛声,英气勃勃,就仿佛响箭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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