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差不多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典型吧,她要是他亲娘,能给他气死。
然而毕竟不是。彭城长公主瞪了他一眼:“顾回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新妇过来!”
顾回打起飞脚跑了。彭城长公主眼风一扫,左右婢子知趣退下。屋里就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彭城长公主用银匙搅了搅,奶酪的芬芳溢得满屋子都是,却不再开口——等着某人自个儿招认呢。
萧阮哪里有不懂的,掐头去尾说道:“惠叔会做出这等事,实在教儿子失望。”元祎修在他府里安插眼线,收买人手,是他一直都知道的——燕朝安在他府里的人原本就不少。他故意露的破绽。
彭城长公主手上一停:“那安业,你打算怎么交代?”
萧阮含混道:“是圣人在背后鼓动。”
“我问你安业!”彭城长公主冷冷地问。她当然知道他图的是什么。
萧阮垂首,好半晌方才涩声道:“母亲知我……”
“三娘给我留下!”彭城长公主打断他。
萧阮道:“母亲知我……我亦不忍相骗。”言下之意,他是必然要南下,嘉语他也必然要带走。
银匙磕在盏杯边缘,“叮”的一声。
“你们父子!”彭城长公主猛地爆出四个字,气势一泄:这父子俩有什么良心。他爹心心念念,想的不就是金陵,他如今又——如果说他比他爹要强一点的话,那大概是他好歹想着带华阳走。
但是——她怎么能容他带走。
一个孩子!他们俩至少须得给她留下一个孩子。瞧如今这形势,他急于要走,哪里还等得上一年。
彭城长公主拾起银匙,小小用了一块酪,心平气和地摇头说:“休想!”
萧阮:……
这样的心平气和,往往才是最可怕的。人在气头上,说什么都可能。等气头过了,也还可能回心转意。
但是彭城长公主的这两个字,显然并没有留下这样的余地。她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与他摊牌,原因一点都不难猜:她该是知道安业人在哪里,知道他与安业谋划了什么,也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她在威胁他!
萧阮眉尖一动,却低声道:“母亲不想去金陵,看一眼我父亲少年时候住过的地方吗?”
彭城长公主吃惊地看着他,他是在暗示带她南下?她不是王氏,不是苏家那丫头,她是燕朝的公主、长公主,当今圣上是她的侄儿——无论谁上位都是她的侄儿。在金陵,她可什么都没有。
“……要是母亲吃不惯金陵的鱼,就少住几日,母亲要回洛阳,又哪个敢阻拦?”她不就是想要个孩子么,他给!——他父亲欠的,又不止这一桩,不一向都是他在还吗。
彭城长公主:……
她算是有点明白,为什么当初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能带着母亲和未婚妻逃离金陵,千里迢迢北上而毫发无伤了;也差不多能明白为什么萧永年对他寄予厚望了:这孩子天生有化敌为友的本事。
只是踌躇:他说的请她南下,是如今就带她南下呢,还是待大功告成,迎她南下——她不是少年人,要一路杀回金陵,她会是个累赘;她也不是王氏。萧阮一走,王氏在洛阳就是人质,所以不得不带上。
她又不同。
正要开口详询,忽外头通报:“新妇来了——”
嘉语的喜服都烧了,也不知道萧阮从哪里捣腾出一套来,早早就让姜娘备下,不然来见彭城长公主,可有得尴尬。
这时候略带几分怯意到门口,萧阮回头一看,是已经重新上过妆,眉弯如月,浅蓝曲裾,鬓发上通体艳红的珊瑚簪子,垂下来金珠闪闪,衬着耳上同色耳坠,几分不安在眉睫,又努力压住的少女。
不由失笑。
退出来与她并肩:“来了?”
嘉语“嗯”了一声,昨晚没有跑掉,按流程是该来与彭城长公主行跪拜礼,改口叫“母亲”,她都认了。担心的却是不知道萧阮打算如何处置昭熙——元祎修压在那里,恐怕想要庇护也多有为难。
萧阮牵她进屋,给彭城长公主行礼——这是她演练过的,虽然隔了十余年,但是有萧阮带着,便有些魂不守舍,好歹也没有出错。
彭城长公主也知道她定然是有话要与萧阮说,倒不为难她——说到底自家晚辈,虽然元景昊是远支,素日里宗室玩笑,也有笑话他“乡下人”的,然而如今他们夫妻都不在城里,留下这一双儿女,多少有些可怜。
草草走完过场,便推说累先回了房。
她这一走,嘉语越发头皮发麻:萧阮昨晚是看在她累坏了的份上放她一马,不代表今儿还会继续放过她。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案上林林总总的食物,嘉语看一眼就知道,都是萧阮素日偏爱的。萧阮唤了婢子过来,又添几样。嘉语听他报的菜名,却是她常吃的。不是不感动的:这个人哪,哪怕是做戏,也都能做到十分。
进了几样食物,心里方才稳下来;只是心上压了个秤砣,吃进嘴里什么滋味却是难说了。
嘉语打了半天腹稿,开口说道:“安将军的事……想必殿下已经解决了。”
“江淮军在外头围着呢。”萧阮说。
嘉语:……
然而看萧阮这个姿态,也知道是不要紧。于是说道:“想来殿下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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