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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重要的是家族,子孙。
    嘉语缓了口气,惋惜道:“阿翁曾侍奉王叔,当知道王叔的心愿。王叔壮志未酬,我父亲也是。如今汝阳县公……阿翁是觉得,汝阳县公是乐于给洛阳崔家机会呢,还是会乐于给冀州各位机会?”
    她往李时看了一眼,这是赤?裸?裸的利益。
    李延谨慎地道:“草民不敢妄议天子。”
    她华阳公主当然敢直斥天子,那是他元家家事。他一介草民,岂敢与天潢贵胄同列。他当年因为清河王的意外死亡而失去施展才干、提升门第的机会,心里当然憋着一口气,但是时过境迁,已经这么多年。
    所谓英雄气短。
    嘉语想了想,又问:“如阿翁所说,六镇降军能战者并没有三十万之众,如全力以赴,以阿翁估算,冀州能挡得住吗?”
    李延道:“五五之数。”
    他心里盘算应该有七成的胜算。六镇降军不是始平王的精兵。三十万数字虽然可观,说到底不过乌合之众,并不能持久——特别在粮草不继的情况下。领兵的统帅周乐也没有太多的战绩可供景仰。
    “然后呢?”嘉语突兀地冒出三个字。
    李延反而怔了一下:“什么然后?”
    “阿翁和冀州诸位带领自家子弟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打退六镇降军,然后呢?朝廷会论功行赏吗?”
    李延倒是想拍着胸脯说“当然会”,可惜这个话连他自己都不信。论起功来,自然首推崔家,其余几家能分到残羹剩饭就不错了。战争中吃了亏,损了子弟的人家,也只能折了胳膊往袖子里藏。
    “我父亲会。”嘉语说。
    又不是人人都是始平王,李延在心里想。始平王在赏罚方面是有不错的名声。可惜他死了。
    “……我阿兄也会。”嘉语又道。
    “令尊与令兄……”李延正要吹捧始平王父子几句——横竖都是死人了,吹到天上去也活转不过来,却突然李时插嘴道:“世子他——”始平王父子之死是天下皆知,华阳公主为什么要分两次说?
    “在军中。”嘉语接口就道。
    李延的眼睛直了一下:始平王世子在军中?昭熙素有善战之名。李延心里的天平不知不觉往嘉语偏了一偏:“既然世子在军中,为什么却打了周将军的旗号?”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周乐的号召力,如何能与始平王世子相比。
    嘉语含混道:“时机未到。”
    李延眼睛里的光又暗了下去。就算是始平王世子没有死,就在军中,那又如何。冀州虽然富庶,三十万大军虽然威武,以一隅而攻中央,能有多少胜算。葛荣据有七州,还不是被始平王一战而下。
    三十万降军,说穿了其实是三十万残军败将,里头夹杂的老病妇孺不计其数。
    站皇帝这边,虽然未必捞得到多少好处,但是稳妥;站始平王世子这边,一个不慎就是家破人亡。更何况如今皇帝占有名分。即便日后始平王世子得了天下,也不能以此来责备和惩罚他们。
    人畏惧失去,更甚于得不到。
    “公主的意思我明白,”李延慢吞吞地说,“还是那句话,冀州是朝廷的冀州,朝廷自有州官,不是我李家说了算。要是公主能说服崔府君——”
    “或者杀了崔府君!”李时冒出一句。
    “啪!”脸上登时挨了一下,“滚出去!”李延喝道。小兔崽子,毛都没生齐,胆子倒是大到天上去了。
    李时自小聪明伶俐,得祖父喜爱,哪里被动过哪怕一根指头,这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让公主见笑了。”李延道。
    嘉语却微微一笑,说道:“小郎君勇气可嘉。”
    不知怎的,李延觉得华阳公主的这个笑容可怕,非常可怕。他在那个瞬间想起她的父亲。始平王在大多数时候是个和气的人,非常和气,和气得就像潜伏在草丛中的花豹,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一跃而起,咬断你的喉管。
    这其实是个不错的主意,离开李延书房的时候,嘉语一路都在想。如果不能说服崔九……不,不必去想这个,崔九怎么舍得放弃到手的功名富贵,去走这样一条路。从崔九当初找谢家退婚就可以看出来,这不是个肯委屈自己的人。他这头娶了娘子,不知道可还记得洛阳的李九娘。
    还是杀了他吧,她想。
    席间觥筹交错自不必说。嘉语怕被看穿,只能装聋作哑。周二被崔九郎召了去。她处境就有些尴尬。
    有浮浪子弟过来邀她共饮,横竖就是推不开,不得已饮了一盏。不想信都的酒比洛阳要烈得多,一盏入腹,面上竟微微发热。嘉语用手背贴了贴脸,就听得旁边有少年笑道:“小娘子莫怕。”
    嘉语转头来,那少年见她面如桃花,莹莹妙目,目中有惊色有恼色,却并无惧意,忍不住笑道:“……陈十二好男风。”
    嘉语:……
    那少年又问:“小娘子谁家家眷?”
    嘉语不敢往周二看,怕落在崔九郎眼里。指尖蘸了酒水,写了个“周”字。
    这个小娘子竟然识字,少年颇为意外,却道:“周兄好大狗胆!”娶了崔家娘子还敢拈花惹草——他猜这个小娘子是周二的宠妾,央了周二出来耍。
    嘉语知道他误会了,赶紧摇头。摇头也表达不清楚,只得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并非郎君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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