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脱口笑道:“哪家小娘子这么没有眼光。”
元十六低头笑。
萧阮又踌躇道:“我给你挑人容易,就怕你娶了人家,又不能好好待她,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元十六郎笑道:“相敬如宾总是能做到。”世间夫妻,能做到相敬如宾已经不易,相濡以沫需要运气。
萧阮展卷看了一回,画卷上少女无不明眸多姿,家世、容貌都不弱。他知道他们除了指望搭上元十六之外,未尝不想有谁能入了他的眼,毕竟如今宫里嫔妃编制还空了大把。却仍觉得不妥。
遂合卷道:“还是找机会请她们进宫,到时候十六郎自个儿看。”
元十六郎面上露出古怪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我听说沈侯的女儿贤惠。”吴兴沈氏族中子弟颇有才干,萧阮正当用人之际,有意栽培,他是知道的。
萧阮头也不抬:“十六郎不必如此。”
他是要用人,也确实需要姻亲关系将这些渴望建功立业、出人头地的年轻人绑上他的战车,以对抗他叔父留给他的“遗产”,但是他不想十六郎这样委屈自己。十六郎与其说是他的心腹,不如说是他的手足。
他记得嘉语与他说他们从前,说她不该强他;然而人生在世,其实没有那么多选择的余地。他没有为始平王的军权娶嘉语,到头来还不是要为了得到苏氏支持与苏卿染完婚——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然而在可以选择的时候,他不想——无论是苏卿染还是十六郎——他不想他们为难自己。
元十六郎屈膝道:“我诚心求娶,请陛下玉成。”
萧阮按住他的肩:“十六郎——”
元十六郎像是被灼痛了一般,退了半步,避开他的手,重复道:“我是诚心求娶,请陛下玉成。”
萧阮愕然,不明白他何以如此,然而他坚持,他实在也不能强求,只得撒手,从画卷中抽出沈氏女子的画像丢到他面前:“那朕就不多事了,求娶也好,六礼也罢,你自个儿与沈侯商议去罢。”
他是好心,但是元十六郎并不领情。
他想起数年前他们在文津阁里,他说“我这样的人,也许还能求个一双良好,如殿下,就不要做这种梦了”,然而如今,他明明另有心上人,却斩钉截铁与他说“我是诚心求娶,请陛下玉成”。
玉成什么?玉成他的婚姻,而不是玉成他遂心如意。到头来,他与他一样,所想之人,如镜花水月。
萧阮心里很是茫然,而月亮已经上来了,满地清辉。
十六郎渴慕的,到底是谁家女子呢,他想。
……
周乐到第四天中午才回来,在城外休整过,倒不狼狈。这日李时当值,赶着过来迎他。听说竟然是嘉语领军进城,不由骇笑;待后来听到昭熙人在洛阳,也是意外;嘉语姐妹对于将领的处置也并无问题。
“……大将军连日不归,公主十分担心,遣了段将军沿途寻找。”李时道。
周乐:……
他又不是走失小儿。李时这小子也是,说个“接应”会死啊。他心里这样想,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翘。
进公主府见到嘉语,亦觉她欣欣然,就仿佛连月阴霾一朝散去。
“公主大喜!”周乐装模作样给她见礼。
嘉语哼了一声:“哪里来的军汉,敢直闯公主府,来人,给我轰出去!”
周边的婢子都捂住嘴直笑。
嘉语自个儿也没能撑得住,笑了。
周乐摇头道:“看呐,这会儿就给我摆公主架子了,待回了洛阳城,那还了得——我还指着三娘在圣人面前给我说几句好话呢。”
嘉语拉了他坐下,又传唤饮水用食,却奇道:“大将军如此功勋,还需要我说什么好话,难不成我阿兄会吝于赏赐?”
周乐用“我怕不是找了个傻子”的目光看她,嘉语这才反应过来:“你从前都敢在我父亲面前承认,我阿兄哪里有阿爷可怕。”
周乐心道你爹面前也不是我招认的,是被看破的;他当时不杀我,无非是我还有用;他不想在嘉语面前说他曾经做过什么,只道:“那是岳父大人厚爱。”
嘉语听着他连“岳父”都说出来了,不由一迭声喊道:“佳人,去请真娘过来。”
“真娘是什么人?”周乐莫名其妙。
“针线上的婢子,让她带了针过来,戳戳将军这面皮,可还戳得痛。”
周乐悻悻道:“你直接喊方统领过来,拿刀砍试试,针线这种小东西,管什么用。”
嘉语:……
……
婢子送水上来服侍周乐净手净面。
周乐与嘉语说:“……可惜了没能追上南阳王和伪帝。”
嘉语道:“再过去就是黄河,有袖表姐在,恐怕陆将军所部候命已久。就算将军不辞劳苦追过去,怕也只能望河兴叹。”
周乐一想也是,他原不是那等反复嗟叹的人,便作罢,只笑道:“我当时走得急,天黑,战局又乱,还担心没人能抽出身来进城——不想三娘倒有此急智。”
嘉语不敢居功:“那是方将军的功劳。”
“三娘不可谦虚过甚,”周乐摇头,“方策固然有建策之功,三娘的决断之功难道就不是功劳了,且不说进城之后,救火、救人,诸般安排妥当。我今儿回来,听见城里人都说公主是活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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