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念间,商折霜的目光便由漠然逐渐转为了欣悦,那双点漆似的眸子,也宛若融入了点点微光,一寸一寸地亮了起来。
她侧头看向了眼前的司镜,冲他盈盈一笑道:“前些日子来的恩客有些多了,所以我才没认出公子来,还请公子见谅。”
“……”
本是被司镜缓和了的气氛,在商折霜说完这番话后,又变得有些怪异。
商折霜能明显察觉到,其余人打量着她的目光,变得宛若针扎。
她甚至能以余光瞄到,齐小莺极度厌恶地向后避了一步,而李妍雪低低地以口型,好似在说着什么“下贱的妓子”。
她本以为司镜会难以招架她的这番胡言乱语,然,司镜的反应却是比她想象的要快得多,也自然的多。
——简直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商姑娘莫不是怨我这几日没来见你,才留书跑到这望山中让我好找?”
只一句话,便将他们来到望山,误入此局的原由解释了个清楚。就算听起来荒诞无边,但在这同是荒诞的鬼神之局中,竟也没那么叫人难以接受。
更何况前些日子,虽然众人对她来此的原由百般猜忌,但她却自始自终没有说过一句解释的话。
她的一番隐瞒与默认来此渡人的沉默,在这种情境下,霎时被看作了为了掩饰自己尴尬身份,情有可原的做法。
毕竟,这世上少有人会舍己渡人,而众人最开始对她舍己渡人的猜测,也不过是因为想不通她来此地的原因,才牵强找出了一个理由罢了。
于这群人来说,她是个误闯进局的人,远远比她是个为了探索众人都不愿提及的秘密,而生生闯入此局的人,要好得多。
“公子这么久才寻到我,我可是很不开心呢。”商折霜贴近了司镜几分,踮起脚来,浓长的羽睫扇动微弱的风,柔柔扑在了司镜的面上。
片刻后她眨了眨眼,瞥了一眼阿杜与沈飞,娇声笑道:“不过,我虽是不小心入了这个地方,却还有两个笨头笨脑的男人,误以为我是什么菩萨,要渡他们呢。”
司镜完全没有不适于商折霜突然的接近,倒是顺其自然地反手揽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以一个极轻,但却恰能让众人听见的声音道:“商姑娘只需渡我一人,便可以了。”
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温润中带了几分旖旎的风月之情。
携了情意,却不显轻佻。
若是没有这层令人厌恶的身份摆在这,众人许是还会觉得他们是一对般配的璧人。但若是加上了这重身份,他们之间亲昵的举动,便成为了伤风败俗、世风日下的典范了。
李妍雪率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个院落,紧接着是齐小莺与阿杜,而沈飞则快步跟在了他们后面,好似再慢些便会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待众人的脚步声远了之后,刚刚还郎情妾意的两人,几乎是同时放开了对方。
商折霜向后退了一步,微微蹙眉。
而司镜亦是松开了揽着她的那只手,收放自如。
在刚刚与司镜几乎是没有距离的那段时间中,商折霜又嗅到了,那股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淡淡的草药味。
她低眉,没有言语,于是司镜便先开了口。
“商姑娘怎么会在此处?”
他这一句话依旧温和,但商折霜却听出了隐着在其中的淡淡警觉。
“受人所托。”
她虽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但却更讨厌被误会,是以听到司镜的话后,语气自然也带了几分不善。
而司镜却是直接忽视了她言辞中的不善,报以一个尔雅的笑容:“在下忘了,是商姑娘先到的此处。”
商折霜望着他,倏地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人的用意,但也懒得再猜,便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演这一出戏,留我一人,就为了问这句话?”
“自然不是。”司镜摇了摇头,“商姑娘的本事,在下是知晓的。既然在下身有要事,而商姑娘恰巧受人所托,不若与在下一同?”
商折霜看着他那不达眼底的笑意,一边暗自腹诽着从商之人果然与常人不同,一边又觉着若是所做之事与他不相悖,和他一同,行事也会方便些,于是道了一句:“若司公子有意,我自是不会拒绝。”
司镜面上的笑意浅淡,诚挚而庄重地说了一句:“安宁村乃在下故友之乡,可惜遭逢天灾人祸,不幸罹为荒村。在下来此,便是承故友之志,望能尽绵薄之力。”
这话简直与打官腔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虽然其中有着诸多漏洞,例如一个从商之人又不是道士,为何要自己前来;又例如若是故友之志,故友为何不亲自前来此地,非要假借他人之手。
但这话掺上他这带了十分恳切的态度,却又让人莫名地难去质疑。
不过商折霜也不是一个计较之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不愿说也实属正常。若是司镜真对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掏心掏肺,她怕是也不会信。
司镜说话的巧妙之处就在,他以这个一戳便破的谎言,直白地告诉了她,他有难言之隐。可又因为这一句之差,气氛才不会被覆上“无可奉告”的尴尬。
反正无论目的如何,只要道同,她便没有理由拒绝,而她也更没有兴趣去窥探司镜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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