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勾了勾唇角,深长睫羽盖下:“臣听闻静思园幽静雅致,是个面壁思过的好地方,前些日子太子自发省身,去那里面壁了三日,寿嘉公主身为太子亲妹,想必也愿效仿兄长。”
嬴娇眼神一僵。
嬴晏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样,这位爷果然是小心眼,瞧这话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让人推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
有太子表率在前,寿嘉能不从么?
“这……”
永安帝迟疑,那静思园荒凉破败,嬴娇是娇娇女儿家,怎能去那地方待上三天?
谢昀神态悠然,握着茶杯轻抿了一口,眉眼凉薄。
嬴娇终于从惊楞中回过神来,原本故作可怜的神情此时已经化作真凄怜,她周身寒凉,朱唇微张,朝永安帝递去恳求眼神,盼父皇不要这般狠心。
永安帝心里叹了口气,想来是萧恩林惹恼了谢爱卿,不然也不至于如此迁怒寿嘉。
不过于永安帝而言,即便是最受宠的女儿,也远远比不上能替他守住江山的谢昀重要。半响,永安帝便点头应下:“那便依爱卿所言。”
何为奸佞之臣,这便是,三言两语,便扭转帝王心思。
嬴晏心底感慨,自古大忠大奸皆落不得好下场,不过她瞧着么,眼前这位爷或许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嬴娇跌坐在地,娇软的嗓子染上哭腔,她挪着膝盖慌张上前,拽着永安帝衣袖求饶:“父皇,儿臣知错,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父皇宽恕一次。”
谢昀端着一杯茶,茶盖轻擦杯沿,脾气极好地笑问:“殿下这是觉得本座提议不妥么?”
微微上挑的幽凉尾音,愣是叫嬴娇听出了凉凉杀意。
嬴娇哭声顿止,身子发颤:“寿……寿嘉不敢。”
这么多人瞧着听着,圣谕已下,断无收回之理。
永安帝挥了挥袖,觉得有些累了,厌烦地阖上了眼,“还不快将公主带下去!”
殿里侍候的宦官闻声上前,将人拖了下去。
紫宸殿重归寂静。
还没等众人平息情绪,屏风后面有一位红袍太监缓步走出,露了半张脸,朝郑礼与王才和递去眼神。
郑礼会意,揣着手中拂尘上前,笑眯眯道:“陛下,服用仙丹的时辰到了。”
闻言,永安帝重新睁开了眼,眼底光色亮了亮,连身上的疲惫似乎都散了几分。
他面带喜色起身,在郑礼的搀扶下,快步朝偏殿走去,还不忘挥了挥袖吩咐众人:“都退下吧。”
所谓仙丹,无人知晓是什么东西。永安帝一开始的服食时候,不少大臣上奏劝告,几位劝得狠了,还被永安帝贬官砍了脑袋。
如今已经服食了一年多,原本朝堂上颇有微词的王公大臣们瞧永安帝身体康健如常,便渐渐不再有异议。
得了赦免,嬴宽一刻也不缓,十分利落地起身。
嬴晏也要起身,只是久跪得腿麻,她伸了一只手轻揉膝盖,另只手撑在地板上,颤颤悠悠地要站起来。
“……”跪这么一会儿就不行了?
嬴宽颇为无言,觉得她这身子骨未免太弱,他弯腰伸手,便要拉人胳膊起身。
忽然,有茶杯落在桌案的声音响起,不轻不重,在寂静正殿内分外清晰。
谢昀没说话,视线在嬴宽手上扫过,精致的眉眼间萦绕着冰凉。
嬴宽动作一僵,忙缩回了手,心有余悸,怎么忘了还有眼前这位煞神。
少年脊背挺直站好,声音严正:“谢大人。”
嬴晏卷翘眼睫轻扇,望着一旁站直了身子板、神色乖乖巧巧的十哥,心里诧异极了,又忍不住神色狐疑的觑了一眼谢昀,怎么把十哥吓成这样啊?
说来方才谢昀也帮了她,不管是不是挟嫌报复萧家,于情于理,她应该言一声谢,嬴晏朱唇轻启,道了一礼,声音真挚:“方才多谢二爷帮衬。”
谢昀懒散地靠在椅上,神情似笑非笑看她。
她倒是比昔日有良心了。
一旁的嬴宽似乎受到了惊吓,眼神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嬴晏,差点忍不住抬手揉耳,他方才没听错吧,十四弟在喊谢昀二爷?
他蓦地想起上一次谢昀派人拦下马车,请十四弟去肃国公府那件事。
嬴宽清亮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量。
直到瞧见谢昀凉飕飕的眼神,嬴宽周身一僵,再不敢胡乱看。
谢昀淡道:“退下罢。”
嬴宽下意识地转身要走,忽然想起还有嬴晏,他压低了嗓音,小声喊她:“还愣着做什么,快走啊。”
嬴晏咬着唇瓣,正欲说她怕是走不了了,谢昀微凉不耐的声音传来。
“还不滚么?”
“十哥,你先去吧。”嬴晏软声。
嬴宽微怔,等反应过来便知谢昀是让他走,也没多想,“哦哦”了一声,便利索地抬腿便走,那架势仿佛老鼠见了大猫,他可不想和眼前这位煞神多待一会儿。
嬴晏收回视线,目光所及处已经变成了墨色锦衫。
男人居高临下看她,没等搭腔,他缓缓俯下身,提着她肩膀将人拉了起来。
久跪的腿麻,嬴晏软软往谢昀身上倒,好在及时伸手,撑在了他胸膛,柔弱无骨的小手温软。
谢昀嗅到了一抹好闻的甜果香。
他垂下眼帘,恰好可以瞧见如檀墨发,还有一小截白皙的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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