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晏下意识地伸手推陈文遇,却被他攫住了手腕。
“殿下在怪我吗?”陈文遇语调温和,似有自责。
“没有。”嬴晏心底无端生寒,却强做镇定,使劲儿抽出了手腕,往旁边靠了靠,声音虚弱轻软,“陈公公,我累了,想小憩一会儿。”
陈文遇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伸手替嬴晏整理衣衫,动作轻柔拂去她衣衫上沾染的糕点碎屑。
嬴晏脊背紧绷,浑身僵硬。
陈文遇熟视无睹,手掌缓缓压上了她小腹,同方才阴冷的气息不同,这次涌入的是一股暖流,他轻声问:“还疼吗?”
见人神色如常,嬴晏微松了一口气,掰下他的手,挤出一抹笑,“不疼了。”
陈文遇不肯松,低声喃道:“世上除了殿下,我再无人可以牵挂,为什么要与我疏离至此呢?”
从一开始,就是晏晏先救了他,纵然他有算计,难道不是她先招惹他的吗?既然招惹了,为什么还想离开?好好留在他身边不好吗?
嬴晏垂下卷翘眼睫,避开他眼眸不看,用力将他压在她小腹的手掰开,声音冷硬,“陈公公,我曾说过,但愿你我之间,没有反目成仇、血刃相向那一日。”
陈文遇心痛如刀绞,“乌芝草一事是我错了,晏晏,我们忘记它,和好好吗?”
嬴晏唇角翕辟,“破镜难圆、覆水难收,这个道理,陈公公应比我更明白。”
陈文遇面色惨白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
他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温声哄人,“晏晏,别闹。”
然而心底,陈文遇冷笑一声,什么破镜难圆,什么覆水难收,不过是因为她身边多了谢昀那条路可走,所以才铁石心肠要离开他。
可是谢昀又是什么好人呢?
陈文遇缓缓起身,在她身边坐下,强硬着掰着她脸蛋赚了过来,“晏晏,谢昀图谋不轨,并非好人,这世上,只有我对你真心。”
“我与谢昀本就是利益交换,真心无用。”嬴晏眼帘微垂,神色淡漠,心里忍不住苦涩。她与陈文遇是患难与共,真心换真心,可有什么用?
后半句话嬴晏没说,只深埋在心里。
嬴晏伸手扯下陈文遇的手,往稍远的地方坐了坐,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陈公公,此去白云观请玄真大师,耗心耗力,舟车劳顿,好好休息吧。”
说罢,她自顾自地阖上了眼睛,不再看陈文遇。
陈文遇盯着空荡荡的手掌,苍白清俊的脸上一片阴鸷之色。
嬴晏轻靠车身,心乱如麻,心底涌起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修剪圆润的的指甲嵌进肉里。
她觉得陈文遇的情绪很不对劲儿,像是一朵长在腐土的花,妖异而颓靡,十分瘆人。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
在嬴晏的记忆中,陈公公博学强识,身上书卷气很浓,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说话慢声细语,清俊缱绻。
纵然他名声不好,在司礼监里沉浮,踩着一路血腥,才提督东厂,可那些传言都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嬴晏没有亲眼瞧见过。
不能感同身受,心境自然不同。
然而未等沉思,一只手点上了她穴位,嬴晏身子一麻,手脚顿时软绵无力。
嬴晏惊慌睁开眼,别过头,“你做了什么?”
陈文遇没说话,伸手将人抱到了怀里。
同谢昀的怀抱不一样,陈文遇的怀抱十分温暖,可是嬴晏却觉得周身阴凉,如坠寒窟。
“你想干什么?”嬴晏仓皇失措,动弹不得。
陈文遇声音温和,“别怕,我不想伤害你。”说着,他伸手抽了嬴晏发间银簪,一头青丝落下。
她脸上的泪痕未干,衣衫凌乱,卷着浓浓牛乳的香气,此时如檀墨发散下,衬得巴掌大的白皙小脸愈发盈盈可怜。
陈文遇心中悸动,温柔地擦了擦她眼角泪花。而后一根一根掰开她手指,将錾银簪塞到她手里握紧。
神色认真低喃,“是我的错,让晏晏伤心了。”
顿了顿,他倏地抬头,弯唇一笑,“我让殿下还回来好吗?”
陈文遇一直知道,嬴晏心软善良,还有小脾气,不喜欢被欺骗,也不喜欢受委屈。
嬴晏潋滟的眼睛睁圆,不解其意。
而后她眼睁睁的、神色惊恐的看着陈文遇握着她的手,将那支银簪抵到了他胸口,骤然用力,狠狠刺下。
噗呲——
有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嬴晏头皮一阵发麻,而陈文遇的动作不停,握着她的手坚定而有力的继续深入,似要穿透心脏一般。
鲜红粘稠的血液涌出,渐渐洇湿了衣衫,十分刺目。
“住手!”嬴晏吓得不轻,声音尖锐颤抖,“你住手!”
陈文遇温声笑:“殿下解恨了吗?”
嬴晏慌乱摇头,略带呜咽的声音语无伦次,“没恨你,我没恨你,陈文遇,你松手好不好,不要再刺了,会死的,你松手啊……”
听见人谅解,陈文遇“嗯”了一声,握着她的手把簪子拔出。
银质的簪子已经被鲜血染红,上面沾黏着细碎血肉。
嬴晏一张小脸惨白,泪水溢出眼角。
她手指不可控地颤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陈文遇按着她后腰,将人压在胸前肩膀,而后从腰间抽出一方白绸丝帕,将錾银簪上的鲜血擦拭,伸手轻挽过她一头青丝,重新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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