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舀勺的动作顿下。
过了当局者迷的那一会儿,嬴晏的思绪愈发清明,细白手指捏着勺柄,若有所思。
从父皇突然要去金沙洞闭关,再到谢昀深夜回来,还有落在床上的那块儿玉佩,是陈文遇故意设计了一圈,想要谢昀误会她和他么?还是仅仅是巧合?
如此想着,嬴晏抿着红唇,心里忽然烦躁难言,握着勺子在碗边来回舀粥。
瓷勺与瓷碗相撞,发出“次拉”一声刺耳的声响。好像事情也越来越不可控,似离弦的箭矢,去而不返。
嬴晏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窘迫的境地。
再这样下去,陈文遇与她,与谢昀,三人之中,必有人伤,甚至亡。
……
素秋取来冰块,浸凉了帕子,替嬴晏敷了敷眼睛和额头,哭泣后留下头痛和眼酸稍散了不少。
只是眼睛还肿着,嬴晏没打算出门。
望着外边的艳阳天儿,她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这倒真是应了顾与知算的那一卦,忌出门远行、会客游宴。
快到晌午时,外边来人通传,说是姚贵妃和嬴域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嬴晏不显地蹙了细眉。
她对这母子二人无甚恶意,甚至心底还挺喜欢嬴域的,可是这不代表,她想与姚贵妃深交。
自嬴启被废黜后,朝堂之上求永安帝立储的呼声此起彼伏。
而永安帝膝下成年的皇子,如今还活着的,除了被废的嬴启,就只有被贬交州、不得再踏入燕京一步的八皇子。
再往下就是十皇子嬴宽,年十三岁的十七皇子,年十岁的十九皇子,年六岁的二十二皇子,年五岁的二十四皇子和刚刚满周岁的二十八皇子嬴域。
十哥太扶不上墙,没少将父皇气得跳脚,断然不会成为太子。
余下几位小皇子的才华也不甚出彩,拼起他们的母族来,亦是相差无几,皆是从民间选来的良家子,也无外戚能帮衬。
可比起他们的母妃位分来,当属二十八皇子嬴域的娘亲最得圣宠。
嬴晏虽然不太清楚如今宫里是怎么个情形,但也略有耳闻姚贵妃的事迹。
而且她看得出姚贵妃那双勾人狐狸眼里,野心勃勃。
若是她现在还是十四皇子,定然愿与姚贵妃母子深交,毕竟新帝登基,她还想安然无恙地恢复女身,做长公主。
可是如今她三哥有可能回来。
思及父皇对她的厌恶,嬴晏心里怀疑,按照父皇那脾性,没准不会欢天喜地迎三哥回来,甚至会一并迁怒三哥。
姚贵妃会对她三哥手下留情么?
嬴晏不以为然,她若是姚贵妃,一定会在三哥重新在燕京立稳脚跟之前,将人除掉。
思忖的一会儿功夫,姚贵妃抱着嬴宽,已经入了正殿门。
姚贵妃的目光落在她眼睛上,微微停留。
嬴晏的眼睛几乎瞧不出肿了,可是眼周还有点微微泛红。
姚贵妃很快收回视线,没有多嘴一问,只一副亲近模样,唇角带着笑意。
嬴晏敛了衣裙起身,面上含笑:“贵妃娘娘怎么来了。”
“还不是怀里这个小东西闹的,”姚贵妃捏了捏嬴域小脸,笑着说,“一大清早就吵闹着说想十四姐姐,本宫没法子,只能带着他来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嬴域咧嘴一笑,露出上下几颗小白牙齿。
他朝嬴晏伸了两只肉乎的小手:“姐…姐姐。”
嬴晏不会怀疑一个刚刚周岁的小孩说谎话,而且她自对人的情绪敏锐,能感受到嬴域这个小娃娃,是真的喜欢她。
“小域儿想我了么?”嬴晏屈指,勾了勾他小鼻尖。
逗得嬴域咯咯直笑。
有了上次的经验,嬴晏再抱嬴域的时候,熟练了不少。
姚贵妃桃面带笑,颇为歉意道:“本宫与域儿叨扰福寿殿下了。”
“贵妃娘娘言重了。”嬴晏淡淡一笑。
姚贵妃带着嬴域前来,她总不能将人赶出去,嬴晏抿了下唇,心里又思忖一番。
是她顾虑的太多了,三哥若是能回燕京,还说不准是什么情况,若是谢昀愿意帮衬,十个姚贵妃也掀不出浪花来,何必如此早担忧。
如此想通,嬴晏心口松了几分气。
嬴域生得模样好看,性格也乖巧讨喜,正牙牙学语、磕磕绊绊走路的时候,倒是十分有趣儿。
嬴晏看着他奶白可爱的小脸,心软了又软。
姚贵妃与嬴域一同在少莲汤用过午膳,又哄着孩子午后小憩片刻,直到傍晚太阳快要落山时,才准备回芙蓉汤。
嬴域抱着嬴晏的胳膊不撒手,小脸蛋上写满了不舍。
嬴晏无奈一笑,温声软语地哄人:“天色快黑了,小域儿该回宫了。”
姚贵妃喜闻乐见这一幕,面上温柔地拉开嬴域小手,说道:“知道你喜欢十四姐姐,母妃明日再带你来可好?”
嬴域似懂非懂,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点了点头。
……
少莲汤坏了一张木床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内官监,也传到了陈文遇耳中。
不止如此,他还听姚贵妃说,嬴晏的眼睛肿了。
陈文遇负手立在窗前,看着不远处的飞檐楼阁,那个方向正是少莲汤所在。
直到一阵叩门声响起,陈文遇转过身,淡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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