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无心朝堂,嬴柏也不好强留,只能放谢昀离开。
身着黑衣锦衣的男人出了紫宸殿,步伐散漫地朝丹阳门而去,余晖在他脸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芒,衬得愈发俊美,恍若神祗。
一路目光所及,亭台楼阁,檐牙高啄,无数座宫殿错落,华丽而宏大。
谢昀轻笑了下。
一个崭新的朝代崛起,其中的权力更迭,远比父死子继要血腥复杂。
上辈子在六角凉亭,谢昀曾故意地阴恻恻问嬴晏:“世人皆知我谢昀狼子野心,窥伺嬴氏江山已久,你不怕我寻到了嬴柏,一刀了结他的性命?”
那时嬴晏一脸镇定说:“二爷不会。若是没有二爷,熙朝或许早已山河破碎,风雨飘摇,嬴氏一族该感激你。”
后来谢昀夜里辗转难眠,也曾数次扪心自问。
为何自己宁愿辅佐一个奶娃娃登基,宁愿做临朝掌权的摄政王,宁愿名不正言不顺地推新政,受尽诸人怒骂奸臣弄权,也不取嬴氏江山?
谢昀想,他终究是没忍心伤嬴晏。
他的晏晏在某种程度而言,的确没心没肺,冷情心硬的很。
可是谢昀知道,他的晏晏是公主,也是嬴氏女,身上背负的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生死荣辱,而是整个嬴氏一族的生死荣辱。
他若下手,到时候隔在他和嬴晏之间的,就是无法湮灭的国仇家恨,此生此世,再难逾越。
更何况嬴氏若覆,他的晏晏如何自处?
亡国公主么?
所以熙朝江山不能倒,嬴氏宗室也不能覆。
……
过了年关之后,天启帝嬴柏已经二十又五,可后宫却空无一人,膝下子嗣也无,满朝文武不禁心中暗急。
若是按祖制,秋日再行选秀,等到了新人入宫,就到了天启二年,陛下又长一岁。
故而臣工们开始接二连三的上奏折,催促新帝选秀事宜。
这一日,天启帝连下了三道圣旨。
第一道命各州郡广选良家子入宫。
第二道封肃国公府二公子谢昀为宁王,封地三郡,十年不纳岁贡,爵袭三代。
第三道赐福寿公主嬴晏与宁王谢昀,于四月十八日举行大婚。
消息传到嬴晏耳朵里的时候,她愣了许久,等反应过来,慢慢地耳尖就变红了。
一旁的素秋等人听了忙福身贺喜:“恭喜殿下。”
嬴晏抿唇一笑,眉眼弯成了月牙,十分大度地一挥手,赏赐府邸上下。
嬴柏本来想将嬴晏接回皇宫住的,毕竟是未出阁的公主,况且兄妹二人数年未见,应当好好叙叙旧。
奈何谢昀那厮从中作梗,硬生生地把嬴晏拖在了公主府住下。
美其名曰:乔迁麻烦。
福寿公主府。
这日傍晚,嬴晏坐在小桌旁,拎了一根笔在作画。
画得不是别人,正是谢昀。
窗户开了几道缝隙,隐隐约约能瞧见天幕之上,一轮明月高悬。
一旁点了盏烛灯,昏黄的烛火轻恍,在雪白的墙壁上投下秾纤曼妙的身影。
窗台上养着的一盆十二瓣水仙花昨日盛开了,整个屋室内满是清郁的香气,馥雅宜人,随着呼吸慢慢卷入胸腔。
嬴晏看了一会儿,两只眼皮渐渐地开始打架,手腕一抖,在纸面上拉开一道浓墨。
嬴晏却无所察觉,一颗小脑袋开始左摇右晃。
谢昀悄无声息的出现,饶有兴致的看了片刻,竟然没伸手抚她。
而在她睡得朦胧的时候,故意凑近她耳畔,压低了嗓音喊了一声:“晏晏。”
嬴晏被这声吓得猛然惊醒,恍然发觉身侧站了一个人影。
偏头看去,果不其然,映入视线中的是谢昀那张熟悉的俊脸。
“晏晏在等我么?”谢昀心情极好。
嬴晏正想举起手中狼毫笔,无声反驳,然而搭在她的脸蛋上的那只手,忽然两指勾着,揉了揉她下巴上的软肉。
“……”
这个动作让嬴晏想起来,昔日时她偶尔抱着宫猫逗时,也是这样揉猫脸和猫下巴。
别说,还挺舒服的。
谢昀在嬴晏身上小动作一向多,能揉捏的地方,他一处都没落下,无时无刻都在表达他的爱不释手。
而且谢昀还在一直不断的探索新的领域,把她的身体了解得透彻。
谢昀提着她腰往怀里一抱,整个人十分熟稔而闲适地坐上了她椅子,慵懒而闲适,淋漓尽致地诠释了什么叫反客为主。
“作画呢?”谢昀随口问。
他单手拎起桌上的那幅画,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就是这一瞥,神情僵住了。
“画的我?”谢昀微眯了眼眸。
嬴晏的画技出挑,挥毫泼墨,画出来的人七分神韵,一眼便能瞧出是他。
只是这副画上,他身后多了一条滑稽的东西,有点像尾巴。
“嗯嗯,画的是你。”嬴晏点头,眉眼弯弯的模样似乎是在等人夸,“这幅画我画了整整一下午。”
其实她挺骄傲的,仅凭脑海中勾勒的三分形,就能画出谢昀的七分神韵。
“二爷瞧着可像?”
嬴晏一边轻声问,一边伸指搭上纸边,笑道:“我特意……”
话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嬴晏不可置信,一双桃花眼睁得圆圆,怎么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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