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晏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我先离世了呢?”
其实她不信这个的,只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嬴晏有点担心。
她觉得谢昀会比她活得久一点,幼年时,她的身体亏欠太多了,别看现在活蹦乱跳,与寻常姑娘似乎相差无几。然而数年亏损,哪里是一朝一夕的调养能养回来的。
谢昀捏她脸蛋的动作一顿,慢声说:“不会。”
他刚才的话其实是——嬴晏死了,他也会死。
嬴晏一向心思敏锐,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是明悟了谢昀的意思,“我们会生死与共是吗?”
谢昀“嗯”了一声。
嬴晏看他一本正经,下意识地就信了,又问:“那我们会活多久?”
谢昀低头,伸手去解她衣衫:“很多年。”此生不够,还有来生。
他手法娴熟,如同剥糖衣一般解下嬴晏的衣衫,四月末的燕京,早晚还有点儿凉,最后一件小衣滑落的时候,露出莹白的肩头,嬴晏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其实与谢昀同生共死挺好的。
等俩人离世那天,魂魄相遇,还能一起携手过黄河路,走奈何桥,她就不害怕了。
他手里那根银针亮亮的,嬴晏咬了下唇,忍不住软声嘱咐:“那你轻点儿啊。”
花绣很疼的。
谢昀捋捋她耳畔碎发,唇角扬笑,“当然。”
说罢,他伸手将她推倒在床。
嬴晏眼睫轻眨,“躺着绣么?”
谢昀“嗯”了一声,指尖轻挑,解下她身上最后一件心衣。
即便已经坦诚相见很多次,嬴晏的脸蛋还是红了,尤其谢昀还衣衫整齐,她双臂环抱,悄悄遮挡了几分春光。
此时谢昀背对的光线,烛光在脸上分隔出半明半昧的光影,俊美如妖。
嬴晏忍不住呼吸一窒。
没等她失神几分,不想下一刻,谢昀忽然握着她手腕,把两条手臂并在一起,另只手里拿着方才从她身上解下的那根腰带,开始系她胳膊。
“你干什么?”
“怕你一会儿疼,乱动,一针扎歪了,花绣不好看。”谢昀慢悠悠解释,一副贴心周到的样子。
嬴晏:“……”
他拎着那根腰带,慢条斯理地从她的胳膊肘到腕骨绕了一圈又一圈,捆成一线,末了还伸手拽了拽,确保不会挣脱开。
然后顺手系在床头。
其实挺一本正经的花绣,然而谢昀给她读过的书太多了,嬴晏脑海里划过不少乱七八糟的画面,滚烫好几分。
她偷偷觑一眼谢昀,只见他眉眼间没什么情绪起伏,只偏身借着烛火,把银针烧热。
嬴晏心里紧张,怦怦直跳,为了防止自己外露情绪让谢昀看到,事后嘲笑她,索性闭了眼睛,不安轻颤的眼睫却暴露了她心底不安。
等银针放凉之后,谢昀取了那小玉瓶打开,那里是顾与知特别调制成的赤红色颜料,他取了一点,而后俯下身,往她心口处刺去。
第一针扎下去,嬴晏就咬紧了唇,呼吸也忍不住急促了几分。
好在心里有准备,不至于惊呼出声。
那纹路精妙复杂,很考验人的手法和耐力。
这对谢昀而言,本来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他杀人都不眨眼,情绪甚少起伏,偏偏怀下的人衣衫已褪,白皙的肌肤晃眼,紧咬的唇齿之间时不时露出两声轻咛。
这场在心口绣的文身,变得异常困难。
女人的心口和男人不一样,尤其是嬴晏,谢昀还得扶着,不让她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起伏不止,影响落针。
这大概是谢昀二十三载人生来,遇到的最困难的事情,中间几次失神,差点把针落歪。
绣到后面,嬴晏已是疼得香汗浸身,细眉紧蹙,除了轻咛,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迷迷糊糊地记着,耳畔不断有谢昀低哑的声音传来:“快好了。”
这句话是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一场花绣,整整用了三个时辰。
天色已至夤夜,偶尔有虫鸣透过窗隙传入耳中,嬴晏被谢昀搂在怀里,心口上抹了一层特制的药膏,疼痛渐消。
谢昀的下巴抵在她额头,另只手搭在她后背轻哄,嗓音哑的不行,“睡吧。”
床头的灯油渐渐燃尽,透过微弱的光线和薄纱床帐,可以隐隐约约瞧见,嬴晏的心口印上了一道与谢昀如出一辙的赤红色文身,妖异而诡。
两人的命数,从此纠缠难分。
*
正谓人算不如天算。
两世的已经轨迹偏离太多,在天启帝登基第三年的冬日,邑国突然派遣三万精锐铁骑偷袭了大熙在蜀地和豫州的粮仓,动作之快,令所有人猝不及防。
熙邑战争就此爆发。
上次两国交战,谢昀斩首邑国将士十余万,将邑国打得七零八落,生生叫其数十年内再无还手之力。
战火再起,熙朝必胜无疑。
然而这些年来,熙朝土地风雨不调,先有云州洪水,后有幽州大雪,再有战火连绵三年余,各地粮仓已然吃紧,蜀州和豫州两地的粮仓之覆,不亚于惊天霹雳。
几乎在一瞬间,举国陷入了一个棘手而艰难的境地。
这场战争,必须快狠准。
谢昀的恶名并没有随着这三年远离朝堂而渐渐消失,反而成了诸人心中仰慕惧怕而又不可及的存在。熙邑战争的爆发,这位昔日以一己之力扭转两国国势的少年将军,再次出现在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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