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刀伤未愈,伤的不轻,又兼高烧,着实精神不济,睁眼之后,他看清楚了周遭,知道暂时自己处境安全,心中一松劲儿,便又昏睡了。
姐妹俩都没想到,他什么也没说就睡着了。不过人醒了就是好事儿。只是他说了一句有钱,什么下文都没有,水梅疏想想方才搜查的兵丁们,还心有余悸,她觉得还是靠自己吧。
她想了想,让妹妹去找前头的二狗子他娘张四嫂。张四嫂已经打听她嫁妆好几回了。阿月脆生生地答应了就跑。没一会儿,她听到门口有人喊:“阿梅!”她没想到人来的这么快,忙带上面纱迎了出去。
不想出了正屋一看,不是张四嫂,却是她的邻居冯家的女儿冯彩儿。
水梅疏心里一突。只见冯彩儿穿着淮安红绫袄,系着浅琥珀罗裙,头上洒金银簪,打扮得好像要去赶集一样。她生得不错,就是脸颊微塌,下巴过尖,有点刻薄。
水梅疏看她的眼睛一直盯着东房看。东房的门还没关,里面桐油红漆家具闪闪发亮,看上去十分漂亮。她便知道冯彩儿的来意。
她这些天借遍了邻居,她求到大家门上,众人总接济她一些。唯有冯家,明明是邻居,父兄在时候,来往也密切,没想到他们一分不给不说,冯彩儿还将她一顿冷嘲热讽。
她还说:“破船还有三千钉,你们水家领着大长公主的皇庄,是村里富户,怎么会一夜之间揭不开锅了。想逃债做戏,也别拿我们当傻子。”
她淡淡问:“你今日找我有何事?”
冯彩儿看着她穿着苎麻袄裙,却依然身段窈窕十分美丽,她盯着水梅疏的面纱道:“阿梅你的疹子还没好么?没破相吧?要不是你有这个毛病,我也能在王管事跟前说道说道,给你也寻一户有钱的人家。你就不用东跑西跑地借钱了。”
水梅疏静静望着她道:“我阿娘说,宁做贫家妻,不做豪门妾。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还有什么事儿,我一会儿要出去了,没空招呼你了。”
冯彩儿的脸一变,哼了一声,她许了王管事的儿子当妾,就神气起来,如今被水梅疏一说,竟觉得自己也没那么风光了。她没好气地说:“算了,不跟你闲磕牙了。听说隔壁村的景秀才已经退了你的婚。贫家妻富家妾你都不沾边儿了,你也用不着这嫁妆了,你打算出多少卖?我几个月后出嫁,拿你这些破烂东西当个添头吧!”
水梅疏轻笑一声道:“既是破烂东西,又怎么入了你的眼?也别说你是想帮衬我,你前几日的话,我还没忘呢。我父兄为我攒这些攒了这许多年,这几年战乱,有些给我打箱笼的匠人都不在了,手艺也失传了,我这是独一份。你出200两银子,就全部拿走,拆开单件买的话,价更高。”
冯彩儿狠狠道:“怎么不去抢!巴巴的你倒算计的清楚!最多给你5两银全包!”
水梅疏再不理会她,伸手做个送客的姿势道:“请回。我要去林中照看花了。”
冯彩儿可没想到她如今都窘迫成这样了,居然还这般气定神闲,好像个千金小姐一样,把别人都当成瓦砾。
她恨到:“我公爹都跟我说了,你们家租的皇庄续不上了!债主登门,你恐怕连宅子都保不住了!你拽什么?不就仗着你死了的娘是个破落户小姐么,总在村里摆谱。这些年这么乱,那些大户人家失了势的小姐,满大街都是,有什么稀罕……”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水梅疏上前一步,手高高扬起,又狠又准地一记耳光落在她脸上,打得她脑子一嗡,站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水梅疏打了她,手掌都有点发麻。
她声音十分悦耳不急不慢地道:“你说我什么,我当你是个蠢人笑笑罢了。你辱及我亡母,人子不能忍。你此去做妾,可知按我朝刑律,①妾骂夫者,仗八十,妾骂夫父母祖父母仗六十,妾骂正妻的父母祖父母同例杖责?板子打下来,死伤无论,妾可没那么好做。现在我教你,是为你好,免你以后犯错。”
冯彩儿被打的头脑嗡嗡的,又见她款款说出这么一番话,一时既恨又气。
不知道该怎么回嘴,只恨的扬手预备打回去,却觉得胸口一麻,剧痛不已,好像抽住筋了。她嘶牙咧嘴的时候,又觉被大力一推。回身一看,竟是水霜月和张四嫂来了。
水霜月人小力大,有武艺在身的成年男人,都被她推得一晃。何况一个冯彩儿。她头顶着冯彩儿,连推几下,冯彩儿心口疼得抽搐,话都说不出来,竟被水霜月顶出了门外。水霜月还骂道:“又来欺负人,想打我姐姐,滚蛋吧!”
张四嫂在一边儿看着,看冯彩儿被推了出去,立刻就关上了大门,在门里啐道:“当个傻子的小老婆,就以为捧上了金窝窝,欺负人家小姑娘,不要脸!”
冯彩儿又气又疼,揉着心口,气顺不上说不出话来,明明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个人啊!她跺了跺脚,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水梅疏迎进张四嫂,正打算引她去东屋看嫁妆,却觉手臂微微一麻,她定睛看脚下,躺着个樱桃核。
她心里一惊,好像是从正房里丢出来的,她依稀听到正房的塌咯吱一声,不由开始担心房里的青年。
她当下捂着头道:“四嫂子,今日被冯彩儿气的头疼。我们一会儿再商议可好?”
送走四嫂,急匆匆进屋看青年,只见青年睁开眼睛望着她道:“嫁妆不必卖。我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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