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从双枫镇方向驶来的客车,开进了上海长途汽车站。
客车停靠站点,乘客们背大包拎小包,一下车就向四面散了。
走出人群,林蔓搭上回“梧桐里”的有轨电车。时值午休时候,车厢里冷冷清清,空得厉害。她随意择了一个靠窗位坐下。
车子每次开动起来,都会驱散车厢里的闷热。林蔓错觉拂面而来的是春风,骀荡和煦。窗外流动的街景摩登繁华,大不同于双枫镇的古朴幽静。她不禁联想到即将要去的江城,那里应会有另一番的秀丽风光吧!
林蔓回到家时,白秀萍正要出门。
一见林蔓,白秀萍就关心地问:“中饭吃了吗?”
林蔓摇头,撒娇地捂肚子:“饿死了,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两根油条。”
白秀萍脱下了藏蓝工衣,系围裙在腰间,钻进厨房。碗柜里有包好的生馄饨,元宝形状。荠菜鲜肉馅,翠绿的荠菜很多,肉只有零星的沫。下馄饨进锅,水沸了三扑,馄饨翻滚着浮在水花里。灶边的青瓷海碗中已经调好了汤。汤里放了丁点儿猪油,少许虾皮,还有一些榨菜碎和葱花。咚咚咚咚,十个熟了的馄饨依次落进了汤。
林蔓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只,菜嫩肉香,包了一汪鲜美的汤。
“都办好啦?”白秀萍解下了围裙,又穿上刚脱下的工衣。
林蔓两口一个馄饨,吃得狼吞虎咽:“迁入证在包里,外婆,明天能去办入户吗?我尽快把材料交给招工处。”
林蔓心里明白,虎子妈和虎子如同定/时/炸/弹一般,尽管他们已暂时打消了来上海的念头,但两人若是心血来潮,又突然找上门来,拆穿她并非真“林蔓”,那一切可就穿帮了。因此,还是要尽快去江城才保险。在那里,两边人都不认得“林蔓”,完全可以重新开始。
“行,行!侬慢点吃,当心烫。”白秀萍瞥了眼挂钟,距离1点还有10分钟。
“小舅妈的弟弟考得怎么样?不是说今天上午出结果么。”林蔓舀了一勺汤喝。
白秀萍叹气:“技工没考上,被安排了个车间工人的工作。伊吾愿意做(他不愿意干),觉得做工累,吃不消,正跟伊拉姆妈吵相门呢(正和他妈吵架呢)!伊拉姆妈(他妈妈)意思先进厂弄到城里户口要紧。”
林蔓轻笑:“她倒是脑子清楚,不管怎么说,做工人可比乡下种地舒服。宋向阳懒得做工,难道要去种地么?”
吃完了馄饨后,林蔓爬上阁楼补觉。
白秀萍还要去扫街。这是居委会的规定,早中晚各要一次,仿佛只有如此的频率,才能改造好受资产阶级腐化的她。出门时,她关上了屋里的灯。
老弄堂的房子大多采光不佳,灯一关上,林蔓的周遭立刻暗影重重。她的耳朵变得格外灵敏,种种细碎声响直往里面钻。一会儿,哪家老人在哼唱评弹小调《秦淮景》;一会儿,谁扭开了收音机,学习马列著作的节目正在播放;一会儿,风儿吹动了树梢,叶子沙沙得响,和着“知—知—”的蝉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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