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他,不是因为催着要他保证去帮忙查探此事,而是觉得他方才的眼神有些涣散痴茫,觉得不解罢了。
本以为他是走了神,没能听清她的话,可此时看来却非如此。
但他既主动答应了下来,她便也没有再倒过来推辞的道理。
可……她方才究竟为何要与他提起此事来着?
大约是明太医之事,叫她近来有些茫然的心境忽然又有了几分明确的希望,祝又樘所为,亦让她打从心底觉得感激与信任。
所以,她才将一直藏在心中的一些事情说了出来。
实则她说起时,并未抱有叫他从中相助之意,只是……想与他说一说而已。
就像是有着相同目的的同伴,之间的分享一样。
意识到自己心中所想与看法之后,张眉寿不得不承认自己待祝又樘的确有了转变。
她欲再深究原因,可心底却莫名涌起了一层想要逃避的情绪。
逃避?!
张眉寿瞳孔微微一紧。
该是如何便是如何,她为何要逃避?!
不准逃避,非得弄清楚不可!
她在心底兀自将那欲逃避的情绪痛骂了一顿,强迫自己冷静理智地去看待此事。
王守仁与祝又樘离去之后,张眉寿独自一人又在外书房坐了片刻。
阿荔站在一旁替她拿扇子扇风,心底直犯嘀咕。
朱公子今日竟没有留下用晚饭,还怪不寻常的。
太子殿下被阿荔在心底念叨完,又被王守仁念叨了一番。
好在殿下今日没有继续留下用晚饭,如若不然,他必也是要厚颜留下的。
殊不知,太子殿下又岂会不想留下?
只是,他从小皇后的反应来看,便估摸着张眉娴的病情,应当是有内情在。
至于是什么内情,却是他无法确定的,因此,还是识趣些避开为好。
知深知浅,如此方是长久来往之道也。
目送着殿下的马车驶出了小时雍坊,王守仁语重心长地松了口气——有心无力的稻草人,毫无作为的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
张眉寿从外书房离开之后,却未回愉院,而是直接去看了张眉娴。
她到时,恰巧瞧见丫鬟端了刚熬好的药从耳房内走出来。
丫鬟向她行礼。
张眉寿点了头,示意她先进去。
丫鬟走在前头,进得内间中,将药碗放下,又禀明“二姑娘来了”之后,便矮身行礼退了出去。
张眉娴此时正坐在榻中看书,闻言将书卷放下,便要丫鬟扶着她起身。
“大姐身体不适,且坐着便是。”张眉寿在一旁坐下,笑着问道:“听闻祖母下了命令,轻易不叫大姐躺着,可是真的?”
张眉娴无奈笑着点头。
“祖母也是为了大姐好。”张眉寿讲道。
“我都知道。”张眉娴语气惭愧:“是我不争气,有劳二妹特地又来看我,还为我这般挂心——”
张眉寿没有多言,只看向一旁的药碗,说道:“大姐还是先将药喝了罢。”
张眉娴笑着说:“不着急,先放着凉一凉。”
张眉寿便点头道“好”。
待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她才又再次催促道:“药已凉得差不多了,再放下去,怕是要更苦了。”
张眉娴顿了顿,才点头道:“二妹放心,我这就喝。”
随即,又语气温和地道:“我病中未愈,恐过了病气儿给二妹……二妹若无其他事,不如早些回去歇着。”
张眉寿却看着她说道:“待大姐喝罢了药,我再走也不迟。”
张眉娴心中有些打鼓,勉强笑道:“那好——”
丫鬟见状便递上药碗。
药汁极苦,张眉娴皱着眉喝罢,忙接过清茶漱口。
此时,一只白皙的细手伸到她面前,手心里躺着一颗糖。
张眉娴微怔之余,抬起头对上张眉寿的眼神,遂动作有些迟缓地接了过来。
这是二妹往常最爱吃的松仁粽子糖。
只是二妹现如今渐渐大了,却是不大爱吃甜食了,眼前这颗,怕不是特地带给她的吧?
张眉娴将糖填入口中,舌齿间那苦涩的药味儿,顿时被驱散了个干干净净。
嘴里分明不苦了,她却渐渐红了眼睛。
“你们都去外头守着。”她忽然吩咐丫鬟。
阿荔得了张眉寿的点头准允之后,也随之退了出去。
“二妹都知道了……”张眉娴看向张眉寿,面上神色羞愧。
“大姐何苦要这般折腾自己的身子?”张眉寿皱眉道:“究竟是有什么难处,竟非要如此吗?”
她早该想到了,大姐的病情之所以反复不愈,并非是那些方子不对——
大姐根本就不曾好好地吃过药!
来之前,她已问罢大姐身边的大丫鬟了,方知大姐每每吃药,多半都要支开丫鬟。
张眉娴低下头。
虽说她比二妹大上许多,可此时二妹训起人来,她竟连辩驳和否认的勇气都没有。
当然,她也没有辩驳的余地。
“大姐可是不愿嫁人?”张眉寿又问道。
张眉娴眼神微紧,吃惊地看向她。
二妹怎么好像什么都猜得透一样?
若说张眉寿起初只是猜测的话,那么眼下得见张眉娴神情,便是确认无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