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誉唯有跟上。
“父亲,儿子不想娶张姑娘为妻——”
他声音里有着深思熟虑之后的坚决。
邓常恩脚下一滞,转头看向他。
“你说什么?”
“儿子,不想娶张姑娘为妻。”邓誉又重复了一遍。
可这一瞬,他却忽然有些恍惚。
这句话,他多年前似乎也说过,只是那个张姑娘是张眉寿。
他莫名有些失神。
邓常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神色嘲弄又有薄怒:“此事是你捅出来的,你现在同我说你不想娶?”
枉他一直认为只有女子才会这么作,眼下看来倒是他太过孤陋寡闻了。
“父亲误会儿子了。”
邓誉面色坦荡地解释道:“儿子先前同张姑娘暗下有往来,不过是见她处境可怜,于心不忍而已。出面替她作证,亦是不想见事实被歪曲——那晚便是换作旁人,儿子也一样会站出来。”
邓常恩听得冷笑不止。
“那些被弹劾从青-楼里将妓子赎出来,养在别院里的官员,个个也说是于心不忍想行善事。”
邓誉听得脸色一阵红白交加。
“事情是你自己做的,你如今同我说这些又有何用?你说得坦荡,可曾想过外人要怎么看!你读书多年,难道会不知男女大防?更何况你与她之间本就有过风言风语,你替她出头时,就该料到会有此局面了!”
说到底,还不是被人三两句好听的话迷昏了头!
“父亲!”
邓誉涨红着脸反驳道:“儿子行得正做得端,便不怕外人揣测!正因此前我同妍儿妹妹之间有过流言,我才更加不能娶她——若不然,岂不坐实了当年的流言!”
“怎么?难道你和她还想要颜面名声不成?如此境况之下,这已是最妥善的法子!说到底,邓家还不是在替你收拾烂摊子?如今,你反倒还同我摆起歪理来了!”
这一刻,邓常恩简直想将长子的脑袋撬开,好仔细瞧瞧里头装着的都是什么东西。
听听,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见邓誉还要说,他及时打断道:“事到如今,娶不娶由不得你!”
“若你再同我胡搅蛮缠,不知好歹,休怪我不念父子之情!”
说罢,便拂袖大步离去。
“父亲!”
邓誉朝着他的背影大声喊着,然而邓常恩始终未有回头。
“公子……咱们回去吧。”身旁的小厮低声劝道。
邓誉半晌才回过神来,余光瞥见身边小厮的长相,不禁皱眉,问道:“十一呢?”
说起来,好像有几日不曾看到了。
只是他近来实在过分心烦,也未曾仔细留意过。
“是老爷让小的来伺候公子的……”小厮含糊不清地答着。
“我问你十一在何处?”邓誉隐隐察觉到了不对,语气陡然转沉。
小厮微微瑟缩了一下,唯有大致实言道:“……听说是被老爷打了板子,如今似乎已经不在府中了……”
“什么?”
邓誉脸色难看。
他忽然想到了当初的范九。
可十一又有什么错?
母亲如此,父亲也这般不分青红皂白……!
只是母亲爱财,当初说是逐出府,实则却是将范九发卖了的,幸是他及时发现,将人赎了回来,好歹还了范九一个自由身。
可十一……
说是打了板子,可若只是单单打了板子,又岂会不在府中?
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父亲这是在拿十一撒气,更是威慑他。
邓誉攥紧了拳,只觉得要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事态为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亲事,会是以这般让人笑话的方式定下来——轰烈固然是足够轰烈,说是全城瞩目也不为过了。
邓誉自嘲地想。
他又想到了昨晚母亲找到他,威胁他说,若是他真娶了张眉妍过门,她便也不活了的荒唐话。
他苦笑一声,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被逼至如此境地。
此念刚起,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恍惚之下,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公子!”
小厮大惊失色,忙地将人扶住。
公子这几日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常是觉也睡不着,如此之下,身子能支撑得住才怪!
小厮喊住了路过的一名仆人,二人忙合力将人扶回前院。
这一幕,一路引起了不少下人的注意。
“公子这是怎么了?”
“像是昏过去了——”
“什么?公子因为能娶张姑娘过门,竟高兴地昏过去了?”一位思维敏捷的下人讶然道。
这个说法很快在四下传开。
刚醒来不久的邓誉,听到下人这般说,嘴唇抖了抖,竟又昏了过去。
……
午后,张峦去了京衙拜访程然。
二人在书房中谈了许久,皆是与案情有关的见解和近来新查到的一些疑点。
“多是些细微的蛛丝马迹,要想借此定其罪,却还不够。”程大人正色道:“如今要想拿到实证,就必须要查明那毒药究竟是从何而来——”
张峦点了点头,道:“再有就是邓家公子的证词……”
但这几日查下来,虽无人能证明邓誉当日在张眉妍的住处呆了一整日,可相反,也无人能证明他是在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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