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动用的乃是长春宫里的人,现在却同本宫说没料到?”宁贵妃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道:“本宫倒想听听,你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宴真原本想,若叫那两位炼丹小童认出太子来,那太子屡屡私自出宫之事,必将暴露——”
她话还未说完,宁贵妃便冷笑着打断道:“便是暴露了,对本宫对你又有何好处?还是说,你竟蠢到会以为连你都看在眼中的事情,皇上当真会一无所知?——他竟还会因此事责罚太子不成!”
宴真便垂下头去。
“此事若真有这般好用,本宫会毫无动作,而让你来自以为是地替本宫瞎操这个心吗!”宁贵妃仍在盛怒中。
“是宴真思虑不周……只是,宴真起先还想着,太子私自出宫在外,与其说是贪玩享乐,倒更像是暗中结交大臣,稳固人心……”
宁贵妃眼神微微一变。
“你说什么?”
“姑母可曾想过,太子出宫在外虽是在人前隐去了身份,可朝中重臣、尤其是翰林出身者,真正有几人会认不出太子?”宴真低声说道:“太子在宫外置下别院且不提,最常落脚的便是一户张姓人家——”
嘉贵妃抿直了嘴唇。
太子与这个张家来往颇多,她自然是清楚的。
只是这个张家除了曾得过圣旨褒奖之外,并无甚值得一提之处,如今的家主不过是工部区区一个五品官员罢了。
且对方并不知太子真实身份,只当作寻常人来看待而已。
“姑母可知,太子为何会选中张家?”
听得此言,宁贵妃不耐烦地道:“不过是因张家同王华走得近些,一群孩子厮混在一起胡闹罢了!”
“宴真此前却不这样以为……姑母有所不知,张家虽看似只是寻常书香门第,可那在工部任职的张峦,却是交友甚广。不单是比邻多年的王华、苍斌,甚至是刘健等人,也都与之来往甚密。张峦不知太子身份,他们又岂会不知?”
宁贵妃眼神起伏着。
她即便身在后-宫,却也对这些名字并不陌生。
王华,状元出身,前不久刚被调去了礼部。
苍斌乃锦衣卫千户之一,如今甚得陆塬重用。
在朝中地位稳固的老臣刘健更不必提,她近来甚至隐隐听说当今户部尚书有告老还乡之意,候替人选中数刘健呼声最高。
“便是两年前那位状元谢迁,也是张家二老爷的得意学生。”
宴真说到此处,声音又低了些:“……更何况,京城这方寸之地,官宦之间你来我往,暗下少不了私交。仅仅是一个张峦,便能牵出这些大臣来,更不必提这几位大人身后的人脉——”
“够了!”
宁贵妃重声打断她的话,眼神变幻着坐回了榻中。
宴真便道:“兴许是宴真自以为是,胡思乱想了。”
宁贵妃闻得此言,暂时压下内心的不安,冷笑道:“说得再多,你也是瞒着本宫私自行事!”
“宴真确实有错,宴真只是见姑母近来为太多烦心事所扰,又觉此事不必多费力气,这才一时糊涂,擅自做了主……”
说着,将额头触在地上,愧责地道:“宴真当真不曾想到,会给姑母带来如此麻烦,更不必提是让姑母替宴真受罚——宴真这便前去求见陛下,同陛下说明实情,还姑母清白。”
见她当真要起身,宁贵妃冷冷出声。
“本宫准你起来了吗?”
“姑母……”
“此事放在本宫身上,不过抄抄佛经而已,可若换作了你去认罪,只怕除去县主之位都是轻的——老实在这跪着,别去给本宫丢人现眼了!”
况且,便是去了,皇上也未必肯信,恐怕还要以为是她逼着宴真去顶罪的!
此事本非什么大事,如此一闹,反而会更加麻烦,说不准还要扯上宁家,平白叫人烦心。
“多谢姑母……”宴真眼眶微红。
“本宫可不是在护着你。”
宁贵妃睨了她一眼,语气嫌恶而失望道:“本宫可怜你年幼丧母,将你接入宫中,求皇上赐封你为的郡主,处处偏疼于你——可如今看来,倒是本宫将你给惯坏了!”
“是宴真辜负了姑母的疼爱,请姑母责罚。”
“且在此跪上一个时辰,待回了宁府便禁足三月,好生反省!”
宴真叩头道:“是……宴真谢姑母宽恕。”
“本宫念你此番乃是初犯,且饶你这次,如若敢再犯,就休怪本宫不留情面了!”
“姑母教诲,宴真记下了。”
宁贵妃自榻上起身,心烦不已地拂袖离去。
宴真跪在原处,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渐渐凝固,冷得让她牙关打颤。
哪怕她知道一旁的宫女未必有胆量敢看她笑话,可她仍觉得有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自容貌被毁去之后,她在人前一刻也离不得幂篱的遮挡。
此时此刻,她甚至觉得脸上的伤口再一次被揭开,渐渐鲜血淋漓。
满身的高傲和自尊,亦在今日被践踏的体无完肤。
宴真克制着颤抖的欲望,紧紧盯着那顶分明就在眼前,却无法触碰的幂篱,眼中神情狰狞起伏。
……
接下来的日子里,张家格外热闹。
今日王大人上门,并带上了字画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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