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裴昡看她的目光就有点奇怪了,“前月父皇刚下了赐婚圣旨,给剩下几个皇子都选定了未来的皇子妃,这事你没听说过么?”
白楚诚实地摇摇头,她的关注点都在安王、徐嫮和白音华的三角关系上了,对那些和她干系不大的消息确实不怎么上心。
“瑜之没有告诉你?”
“他最近好像是挺忙的,我也好几天没怎么看见他了。”
裴昡拢起的眉心微微展开,连因撞见刚才那样不堪入目的场景而生出的郁怒顷刻间也疏散了不少。
“孟家家主为前朝一品太傅孟常居,在先帝还是太子时便入朝为官,历经三朝,几经起落,到如今已是朝中威望甚重的孟太傅,其人性情坚毅,博通经籍,专辅文学,不偏不倚,父皇看重孟太傅的学识和为人,一向对他礼遇有加。”
“所以……”他忽然收出了口。
白楚却灵光一闪,接话道:“所以圣上就打算将孟家的姑娘嫁入皇家给自己做儿媳妇?”
“那个被坑……不是,倒霉的皇子不会就是您吧?”
裴昡黑下脸瞥了她一眼,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他原是没想娶皇子妃的,没有什么原因,就是说不出的抗拒。
然而皇子不成婚便意味着不能出宫建府,更无法被视作长大成人从而进朝掌权,所以哪怕他再反抗,母妃还是瞒着他,自作主张向父皇请求在今年参选的秀女中为他挑选一位合适的皇子妃。
裴昡的生母是位列四妃的贤妃,也是四妃中最早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前头原生过一个病弱的女儿,未满三岁就夭折了,费尽心思调养身子,年过三十,都快绝望了才得了这么个儿子,自然是放在心窝里疼的。
等儿子长大了,就开始眼巴巴地盼孙子,三年前那场选秀贤妃就想挑几个容貌秀丽的女子先去裴昡那儿伺候着,只是那时候跟在三皇子身边的一名宫女刚闹出了流产的纷争,宫中风声鹤唳,贤妃担心自家儿子日后也出这类风波,才暂时歇了心思。
眼看着四皇子过了十六岁,风姿健朗,俊美潇洒,贤妃如何还能坐得住,不光去皇后那儿求了要给四皇子挑选位贤良淑德的正妃,想想不放心,为了儿子连千百年未曾踏足过的太极殿都跑了一趟,可谓是十分用心良苦了。
白楚不知道其中内情,但只说皇帝一片好意,看孟太傅后觉着孟家家风不错,给儿子挑了个自认为才情卓越又贤惠识礼的媳妇儿,没成想却是亲手给儿子送了顶翠绿的帽子。
要不是眼前站着的就是委屈的受害者,白楚差点被逗乐了。
“殿下,您还是想开点,”白楚黛眉轻蹙,顾盼流转间赶紧将不小心显露出来的一丝笑意收了回去,委婉惆怅地叹出一口气来,“这一段都是孟小姐没遇见您之前发生的事儿,女孩子家的,常年身处在闺阁中,见着的不是女子,就是父兄,难得遇上个体貌端正的外男,年纪到了,情思萌动也是有的。”
“到底您身份贵重,俊美无双,等孟小姐见着您,什么何郎、博郎的,就该忘到天边去了。”
这桩婚事本就是意料之外,裴昡还没得及将孟家小姐同未婚妻划上等号,就意外撞见了对方心有所属且情难舍弃的感人画面,生气当然是生气的,气得是母妃的自作主张和父皇的乱点鸳鸯,对孟芊芊本人倒没什么感觉。
不过是个未曾蒙面的陌生人罢了,连象征性地鄙夷她在身负婚约的前提下同别的男子亲密幽会的心思都懒得去动。
可对上她同情柔软、晶莹净澈的目光,裴昡心底倏然冒起一股陌生的情绪,说是窘迫,但其中又仿佛包裹着有些涩然的甜意,还夹杂着几分怅然……翻来覆去,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
良久,他黑眸微沉,低声道:“你……当初也是这样么?”
白楚对上他星星点点缀满了暗光的深眸,面露不解:“我?”
“当初你心慕瑜之,也是因为他是你除父兄外见到的第一个外男么?”
白楚愣了一下,费了点时间去回想原主对沈瑜之的感觉,“也不完全是,”她没有隐瞒的意思,笑了笑,“其实小时候,除了三哥之外,张家的几位表哥也常来府上玩,只是无论容貌气度、还是才华能力,都不能和三哥比的。”
方才还流淌着汩汩暖流的心窝骤然刺痛了一下,裴昡眼眸微眯,“所以,你便心悦他?”
白楚想起原主第一次遇见沈瑜之是的情景,其实往日不属于她的那些记忆已经慢慢淡下来了,唯有他们初遇的这一幕,直到如今,还是原主回忆中最鲜明深刻的画面。
“我……原来有些自卑,若只是优秀,我反而会觉着离我越远,”白楚轻笑道,“因为三哥性子好吧,在相处间,唯有他不轻视我是庶出的身份,真正将我当做长姐的妹妹、白府上的主子看。”
可怜原主短短一生,父母没将她当自己女儿看,下人们也不拿她当主子敬着,出去遇上的公子小姐,无视她还算好的,不经意扫过来的一眼中所携带的轻视鄙薄更要人命。
沈瑜之对白音华细致入微,连带着原主也受他爱屋及乌,多有照顾,这份恩情确实是在的。
若是按照白楚华原来的轨迹,等了小半辈子才等到沈瑜之放下白音华,将她视作自己的妻子,对她来说就是莫大的承认,漂泊半生的灵魂总算有了停歇的地方,也怪不得原主能喜极而泣,不顾之前的怨怼和不幸,原谅了沈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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