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小太孙的大喜之日, 太子穿的极为喜庆, 朱红冕服盘龙, 大朵牡丹暗纹金丝交织在衣袍上, 通身气派, 矜持的尊贵。
华锦萼察言观色, 肉眼可见的太子腮帮隐跳,眉宇间蕴色凝结。
太子韩霐面如冠玉, 面庞阴沉。他嗓音淡淡, 开口问华锦萼, “刚才是怎么回事。”
华锦萼沉默,思量许久,一五一十答道:“臣妾也不太清楚,先前母亲同我在偏殿说话,母女正叙着旧,谈着往昔趣事。不知为何,母亲突然发起癫来。嘴里还喃喃说着胡话。”
华锦萼绞着帕子,满面忧心道:“我也不知母亲为何突然这样。”
太子韩霐冷冷的看了霍承纲一眼。
华锦萼不敢抬头,不知道这君臣二人在眼神交流什么。她眉低目顺的等着太子发话, 过了会儿,太子韩霐又问道:“你母亲先前在府里可有犯过病。”
华锦萼脑中飞转,嘴上没有一刻迟缓道:“不曾。”她表情诚恳真挚,“从前,母亲从未有过痴癫的模样。我也并不知,母亲有何病症,今日实在是吓坏我了。”
“吓坏?”霍承纲冷不防露出疑问。
“担忧,是担忧。”华锦萼道:“我担忧母亲的病症。”
东宫西侧殿里,华三夫人冷着脸接过帕子擦掉嘴角的血。
白果儿也不知从哪变出一身衣服,说是华锦萼平日里想母亲是做的。今日正好穿上。
华三夫人摸着衣服布料笑了笑,高兴的穿上了。
原先洗衣房杂役,后来被华锦萼调进汀香苑,如今在焕章殿就职的红惠。端着热汤进来,她给华三夫人行礼道:“夫人,鲁王殿下让我过来看看您。”
华三夫人头也没抬道:“多谢鲁王殿下关心,药我没吃。侧妃娘娘我也不曾伤着。”
红惠道:“是。奴婢知道,这不奴婢给你把药端来了。”
华三夫人赫然抬头道:“你什么意思。”她语气尖锐质疑。
红惠道:“太子派林太医来给你诊脉,林太医医术高明,您能装的疯癫,却不能骗过脉象。鲁王殿下也是为你着想。”
华三夫人彻底被鲁王的举止搞糊涂了。“鲁王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究竟和谁是一伙的,他拦下大公主的药,却让我装作中药的样子,继续诋毁华侧妃。如今事毙了,又让我将这药喝了。鲁王殿下行事怎么这般没有章法。”
“鲁王殿下的打算您不需要知道。”红惠坚持道:“华夫人快喝吧,奴婢是粗使丫鬟出身,不想笨手笨脚伤了你。”
华夫人和红惠对视着僵持片刻,最后僵硬的接过碗,惨然笑道:“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
仰头一饮而尽。
红惠安慰她道:“华夫人莫要伤心,有一件事鲁王殿下并没有骗你。二小姐她还活着,鲁王殿下将她照看的很好。您放心。”
“我的锦萼真的还活着?”华夫人杏圆眼中闪过一抹激动,抓着红惠的袖子,喜极而泣道:“红惠姑娘,我求求您了。您跟鲁王说说,让我见见她,让我见见她。”
红惠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华夫人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皮笑肉不笑道:“这是自然。鲁王殿下让我转告您,就是为了让您安心,你们早晚都会见面的。”
说罢,掸了掸袖子,端着碗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建章殿里,夜幕四合下的荷花池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倘若有人在,仔细一看才会发现,那是一个大人,蹲着身子,像小孩子一样抱着自己双腿。
然而此时的鲁王韩霆眼中却没有纯澈,他平静的看着水缸里的乌龟。轻轻的道:“……不甘心啊,我不甘心。”
鲁王韩霆闭上眼睛,为什么他不能是一个人呢。
韩霆没想到,身子里小小的根贵居然长大了,会自己发号施令了。
八岁的曹根贵背着韩霆派人给华三夫人通风报信。若不是韩霆及时补救,让华三夫人按计划行事,事后补药。
差一点,这件事就让曹根贵给搅合黄了。
曹根贵在哭,像木匠锯木头的声音,一直在拉拉扯扯,断断续续。哭的韩霆头痛欲裂。
尽管这样,韩霆还是不愿意让曹根贵出来。韩霆不想惯着他,孩子吗,哭一哭自己就好了。
——你好狠心,萧霆我恨你,你根本不疼锦儿姐姐。
韩霆麻木不仁道:我叫韩霆。
他不接受曹根贵给他的名字,尽管出门在外的时候,他情急用的化名是萧霆。
韩霆从来不认萧霆这个身份的。
平心而论。韩霆觉得自己才是这个身子的主人,傻子根贵凭什么创造他。
八岁的孩子有那个脑子吗。
可韩霆不得不承认,根贵比他强大,的确是曹根贵创造了韩霆。这个主从意识,从韩霆诞生之初就有了。
韩霆从诞生那一刻起就三十岁,根贵越长大,越和韩霆的身体的像。韩霆也越来越觉得,这具身子,本该是他的。
曹根贵恨恨的对他道:下次你没脸见锦儿姐姐的时候,你不要再叫我替你挡着!
韩霆沉默了,这是曹根贵唯一能拿捏他的地方。
韩霆曾一直以为自己的诞生是为了保护根贵不受伤害,每次根贵遇到危险,难以处理的问题的时候。他就会出来代替根贵处理这些无法应对的事。
但在……有些事上。往往是韩霆退缩,根贵出来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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