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心知天子说的是晋王刁难她的事情,忙道:“得少将军与何世子庇佑,民女不曾委屈。”
天子笑了笑,道:“阿羡太莽,阿晏又太闷,他们两个能护住你甚么?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精细。”
说道最后,天子的声音带了几分唏嘘之意:“到底是镇远侯的后人。”
听天子提起外祖父,未央眉头动了动,斟酌着如何开口,请辞皇孙身边的教引姑姑之责,去找外祖父的下落。
未央正在思索间,耳畔又响起天子的声音:“晋王的事情,你做的很好。”
未央回神,眸光闪了闪。
终于来了。
天子与她话了这么久的家常,为的便是晋王的事情。
天子掌权五十余年,何等精明的一个人,怎会瞧不出她弄的那些小把戏?
不过是借着她的手,除去让自己颇为头疼的晋王罢了。
或许是她替天子除去晋王的缘故,天子对她并不隐瞒,毫无顾忌在她面前说起晋王。
天子道:“晋王志大智小,色厉胆薄,且忌克少威,刚愎自用,非仁君之选。”
说到这,天子声音微顿,摇头叹息,继续说道:“倒是他那个儿子,倒还有几分模样,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只是可惜,他年龄太小,若他为君,只怕镇不住四方诸侯与藩王。”
听天下嫌晋王世子年龄小,未央忍不住看向身旁的何晏。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何晏似乎比晋王世子还有小上一点,晋王世子天子尚且嫌小,那何晏岂不是更没有机会?
天子的声音仍在继续:“至于其他藩王,燕王骁勇善战,虎踞燕州,麾下数十万将士,个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楚王经营楚地数年,楚地乃九州之中一等一的富贵繁华之地,他又与朝臣世家们交好,在朝中颇有贤名。”
“至于蜀王,瞧上去倒是个安分的,只是天府之国易守难攻,亦不能让人掉以轻心。”
天子揉了揉眉心,看了看一旁神情若有所思的未央,突然问道:“未央以为,这三位藩王之中,哪位藩王堪当大任?”
未央心头一跳,连忙回神。
天子这是在试探她。
她在晋王的追杀下拼死护住皇孙,几次三番识破晋王的诡计,又一手策划了晋王遭遇“天谴”,让天子有借口对晋王下手,在天子心中,她是皇孙嫡系。
秦青羡勇则勇已,但不擅长勾心斗角,心思灵透的她与秦青羡做搭配,才能护得住皇孙。
她原本也是这样想的。
小皇孙位尊九五,她也借此权倾天下,过上再无需看人脸色的日子。
可偏偏,让她知道了外祖父与母亲的死。
未央手指微微握着杯子,慢慢说道:“未央只是一介民女,不敢插手储君之事。”
天子挑眉,道:“不敢插手储君之事?”
未央点点头,说道:“未央之前维护皇孙,是因为皇孙乖巧可爱,未央不忍他遭受晋王的毒手,这才舍命相互。”
“而今经历晋王百般刁难后,未央深感自己力量的渺小,再不敢越俎代庖,插手储君之事。”
天子皱眉打量着未央,似乎在思索她话里的真假。
未央起身,向天子深深拜下,额头抵着绣着日月星辰的云锦地毯,平静说道:“未央深感辜负陛下厚望,今日请求陛下,收回未央为皇孙骄阳姑姑之责。”
伺候天子多年的老黄门微微一惊,深深地看着跪在天子面前的未央,只觉得她得了失心疯——拼死拼活赢得了皇孙与天子的信任,而今又请求离开皇孙身边,这不是脑袋有病么?
老黄门余光瞥了一眼天子,天子面沉如水,并未答话,只是细细审视着未央。
老黄门见此,曲拳轻咳,声音尖细嗔道:“未央姑娘,您可不能仗着陛下宠您,您这般这般胡闹。”
“教引姑姑您说做便做,说不做便不做,您这般行径,岂不是在戏耍陛下与皇孙殿下?”
“她没有胡闹。”
老黄门的声音刚落,何晏便平静说道:“更不是戏耍陛下与皇孙。”
何晏抬眸,淡淡看向天子,道:“她只是知道了兰陵乡君为何而死,镇远侯又为何战死边关。”
老黄门心中微惊,眼皮跳了跳,不敢再开口插话。
未央手指微紧,对着天子拜了又拜,道:“求陛下开恩。”
天子目光从未央身上移到何晏身上,久久没有说话。
未央肩膀绷得笔直,膝盖微微泛着酸。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子一声轻叹,道:“起来罢。”
未央道:“未央死罪,不敢起。”
天子没有好气道:“朕答应你便是了。”
未央这才从地毯上爬起来。
哪曾想,在地毯上跪得太久,她刚起深,便感觉膝盖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旁倒去。
“未央姑娘——”
耳畔是老黄门尖细的声音,未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觉得自己多半要破相——她这个角度栽下去,肯定是脸先着地的。
她面前是金丝楠木做成的矮桌,与钧窑今年新上贡的茶具,脸砸在上面,必然会将茶具砸碎。
碎了的瓷片划过她的肌肤,她这张引以为豪的脸蛋,多半是保不住了。
未央心中哀叹,只恨自己起身时没有多揉一下膝盖,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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